时间已然是半夜,天空泛着些熹微的星光,小镇中很是安静,透着些难过的气息。
或许并非是小镇在难过,只是人们各自的心情难言,所以才觉得小镇也弥漫着某种酸楚的情绪。
几名伤势不重的魔道士兵们守护着马车,马车内是那位奇迹之子已然被克里丝塔冰封的躯体,苍白且安静。
巴鲁在安排好店家之后,也开始安置受伤的兄弟们,让那些重伤的魔道士兵们尽快休息,别的打算等明天之后。
约瑟芬与克里丝塔在店家老板娘与侍女的安排下,将即将临盆的海伦娜安置在一间干净且安静的房间中,在做着很多准备工作。
但即便是约瑟芬在如何安慰,克里丝塔在如何呵护,海伦娜的情绪依旧犹如死灰,无法从悲痛中复苏过来。
若不是因为腹中的孩子,此刻的她或许会放弃求生的意志。
莱昂死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这对于海伦娜而言,无异比被剥夺了生命还要痛苦。
本该是莱昂陪伴在身边,备受丈夫呵护疼爱的时候,她却永远再也无法拥有对方的温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海伦娜姐姐,你还有孩子,不要放弃。”
克里丝塔能够看出海伦娜眼眸中那股颓然,即便身体在如何撕裂痛苦,依旧无法遮掩住她心绪的痛苦。
克里丝塔也没有太多安慰的话语,只能以那名即将出世的婴孩作为理由,让海伦娜能够支撑下去。
即便这对于海伦娜而言太过残酷,却是此时支撑她勉强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再努力一些,不要紧张,用力。”
约瑟芬沉稳的为海伦娜接生,但额头中沁出的汗水,却也能够看的出她的紧张。
她微微抬起头,见到海伦娜死死的抓着床单,汗水也浸湿了一大片,脸色有些苍白。
又过了些时候,房间中依旧不太顺利,就像是那名儒雅青年所言,胎儿的命源微弱,不太好用太多魔道手段刺激。
海伦娜自身的状态亦是差到了极点,也不知能否渡过这一夜。
房间内,是海伦娜木然且痛苦的悲鸣,克里丝塔与约瑟芬弥漫着紧张且急切的情绪。
……
……
小镇外,天空中的星光熹微,透着些晦明晦暗的光泽。
偶有行人望着夜空,觉得今夜的月亮也黯淡了些许。
那辆停在民宿之外的马车,也早已有些残破,之前巴鲁检修之时,也只能勉强维持马车能够拉动,但顶棚却有些破陋。
好在的是,近期无雨,便是顶棚残破些,也顶多是稍有透风,还不至于出现大乱子。
那些守护马车与车中躯体的魔道者士兵们,也早已因为困倦昏睡,连日来的奔波与今日亡命般的战斗,让他们身心俱疲。
黯淡的月光透过马车残破的缝隙,照耀下来,泛着这个季节特有的蕴意,像是凉爽的溪水拂过面颊,很是美好。
月光透过如棺的冰封,照耀在那具躯体的脸颊上,让他的脸颊也明亮了些,便是每一根头发都无比的清晰。
不知是不是奇迹发生,还是每一个人死去必经的过程。
一些谁也看不见的光荧从莱昂的躯体之上渐渐蒸腾,就像是夏日的雨雾,又透着无比明媚的光辉。
这些玄奥的晶莹谁也看不到,但却汇聚成了一道通天的光束,借着月光,重返了天上。
点点的光荧有些不舍的盘旋在夜空中,就像是夏日的漫天萤火虫很是美丽,泛着些生命的蕴意。
可惜这等美丽的景象,并非世间所能呈现,便是小镇偶有路过的行人,也无法察觉到一痕。
那些光萤盘旋在天空中,满是歉意与悲伤,但却无法阻止自身的消散,无法拒绝回归这方天地的召唤。
就像是新生命从这个世界诞生,从无到有,由微不可见的点点生命气息,终将成长为一个完整的个体,历经一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岁月,在这个世界留下某些独一无二的痕迹。
然后生命依旧会回归虚无,重返这个世界,由有至无。
这是天地的规律,是较之法则更加久远的秩序,是此方世界的生灵与域外的邪魔都无法更改的秩序,便等同于诸天万界本身。
只是此刻,那些光萤犹豫了片刻。
并非拒绝了召唤与回归,只是它想任性的停留片刻,做出最后的道别。
这是历久岁月以来,罕有发生的事情,即便只是停留短暂的一瞬,也是亘古时光间从未有过的例子。
这是天地间罕有的奇迹。
而这一刻的奇迹,也仅仅属于一个人。
……
……
随着不算明媚的月光,那些光荧落入那间民宿。
即便屋顶没有破陋,但月光依旧奇异的洞照下来,并不刺眼,只是温柔与明媚,透着些难以言喻的亲昵。
房间内,即便是克里丝塔与约瑟芬等人也没有看到这些月光,无法察觉这种奇迹。
在月光中的晶莹则是在她们的身边环绕片刻,像是与家人相伴的温馨与不舍。
继而,那月光中的晶莹飘散到了海伦娜身边,将正在痛苦分娩的海伦娜笼罩了起来,透着无限的温柔与爱意。
像是察觉了什么,海伦娜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不知是不是认为自己快要死去,竟是见到了与世间所有景色皆是不同的月光,那份月光将她拥抱着,满是柔情。
海伦娜嚅嗫着嘴唇,眼眸间早已尽是泪水。
她感觉就像是在被莱昂拥抱着,就像是两人曾经共同相伴过的长久岁月。
她泣不成声,甚至忘记了身体的撕裂痛感,重新获得了力气与某种前进的动力。
即便她依旧不明白那是什么,但却紧咬着牙关,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再见了,莱昂。”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着这些话语,便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恰在此时,婴儿也艰难产出,在民宿侍女与约瑟芬的照顾下,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克里丝塔连忙照料海伦娜,发现对方只是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没有发生危险,才不仅长舒了口气。
“真是个奇迹。”
民宿侍女有些不可思议,她完全想象不出,为何这个孩子会平安出声,惊讶的感慨着。
……
……
夜空中,那些美丽的晶莹在月光下渐渐消散,重新回归世间,就像是万千生命,周而复始。
“再见了,海伦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