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又回到了昨天。

和洛川的见面定在一家茶楼，十点钟，我没有迟到，可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照例等在那里了。

我站在楼梯口的盆栽旁边看到坐在靠窗位置上的洛川，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无领毛衣，一手抵在下巴处脸微微侧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秋日的阳光亮的耀眼，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倒显得愈发的有一种纤尘不染的出尘气质。

我站了好一会，就那么看着他，一度我甚至想要转身离开，但当我回想起那红色的两条横线的时候，心中的这种冲动又被生生的压了下去。

终于，我还是迈步走上前去。

直到我挪动椅子时，挪椅子的声音才将洛川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看到是我，忙从椅子上站起身似要过来帮忙却又顿住，嘴唇轻启说道：“来啦。”

“嗯”，我应了一声，兀自坐下。

洛川也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我们谁都没再开口，也许大家都在思量着该怎么说。

洛川的父母都喜欢喝茶，看他泡茶绝对是种享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我就那么看着他完成泡茶的每一个过程，仿佛今天我到这里来就只是为了看他为我表演泡茶的功夫。直到一只小小的雨过天青色茶杯被一双修长的手递到我的面前。金亮的茶汤在杯子里看起来份外的漂亮，可不知道为什么，喝到嘴里却带着一种难言的苦涩。

“洛川，我想，我——”尽管再难，我既然来了，就总要把要说的话讲出来，可不等我说完，我的话就被洛川打断了。

“你已经决定了？”他的目光直刺向我，在这双一向如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令我遍体生寒的凌厉和难以言状的痛楚。

他这样的目光让我有些无措起来，侧着头，我狼狈的躲闪着，嘴唇抿成一线，咬咬牙，我还是点了下头。尽管那只是轻微的一下小，可周围的空气却仿佛瞬间都成了凝胶状重重的压了下来。眼睛的余光，我看到洛川放在桌上的一只手瞬间握成拳，紧紧的，微微抖着，骨节处泛起了白色。

我的心中骤然一疼，闭上了眼睛。

良久，凝在一处的空气才慢慢又恢复了流动。

“我以为，我还有挽回的机会。”洛川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我抬头去看他，唇边带了讽刺的笑意，“你知道林依然怀孕了吗？”

“就为这个？竟然是为这？！”洛川看着我，声音略微提高，原本无神的眼中又泛起光来。

看着他眼中重现的光芒，我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小楠，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对不起，不论如何都是我的错，但你是知道的，我对你的感情是到底怎样。依然她，已经答应我去医院了。我求你，给我这一次机会好吗？”见我没出声，洛川忙道。

我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乔楠啊乔楠，这就是你认识了十几年的爱人，原来他从不曾了解过你。

我突然很想哭，比我知道林依然怀孕，比我刚才站在楼梯口，甚至比我下定决心开口和洛川说分手时更想。

收回目光垂下头，我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但当我开口说话时依然忍不住的哽咽，“洛川，你既然猜到了我的决定，那你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下的决心吗？”

我看到希翼从洛川的脸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和更多的不确定。

他果然不知道。

“前些天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和林依然互换了身体，我变成了林依然，同时我就仿佛是离开大海的小美人鱼那样成了哑巴。于是我成了你和乔楠的旁观者，我看到你和乔楠相处和谐，我看到你眼中的温柔和宠溺以及你看到林依然时的漠然。那时我就在想啊，你爱的到底是什么呢？只是所谓乔楠的这个躯体吗？否则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其本质上的变化呢？一个人模仿另外一个人，即使再像，在细节上也总还是不同的呀。”

我抖着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每说一句，洛川就抖一下，仿佛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刀子，一下一下的在他的身上划下。我有些不忍心起来，停下声音顿了顿，深吸口气复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发现原来林依然她怀孕了，毫无疑问，这是她深爱的男人的孩子。于是我又想，那个男人啊，他是有女朋友的，他是深爱着他的女朋友的不是吗？”

这次，洛川不再抖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攥在手里，他的声音压抑着说道：“小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就像你说的，你也知道我有多爱你的，不是吗？”

“爱？”我突然感觉到愤怒了，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怒目而视道：“你确定你是爱我的吗？你爱我你会分辨不出怀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你爱我你会和别的女人怀孩子？哈，当然，我不是个卫道士，我也不是说男人出轨就该千刀万剐永不超生，我想，假如那是其他人我是会原谅他的，但是，你不行。洛川，其实你从来都不明白，你在我心里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啊，洛川，你根本不知道，你是我心中对爱情的信仰，是我两段感情的寄托，所以我会要求你爱我是爱我的灵魂，你对我的爱情是不可以有哪怕一丝一毫瑕疵的。

洛川也愤怒起来了，这个一直都天高云淡的男人眼中泛起惊涛骇浪，他盯着我狠狠道：“别人？你是说翟凤鸣吧，借口，这不过就是你想要和他复合所找的借口！这么多年我把你放在心尖上暖着，好不容易化开了，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有一个圆满的结尾了，可是他偏偏回来了，从你知道他回来，你就一次又一次的反常，你说，你的手是怎么划伤的？自己的枕边人为其他男人失常你要我怎么想？我要压抑着心中失去你的恐惧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照顾你，可你呢？我向你一次又一次的求婚你却从不肯答应，如果是放在他回国之前你会如此犹豫吗？”

是的，是我自私，我从来都是太多考虑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洛川，是我的游移不定让我们的爱情如海上的一叶小舟，最终在暴风雨中倾覆。

“洛川，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没有好好的，及时的跟你沟通。我承认，翟凤鸣突然回来是对我产生了影响，但我之前真的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你。”

“那我们忘掉这些重新开始好不好？如果你觉得留在A市会不舒服那我们就换个城市或是去国外。”他的声音急切起来。

我忧伤的望着他缓慢而坚决的摇了摇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便不会被抹去，无论换到哪里，这记忆都会如影随形仿佛一根刺扎在肉里，一下又一下，刺到血肉模糊，然后溃疡腐烂。洛川，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我不希望等到我们的爱情坏死时再谈分手。既然知道一只手臂注定死掉甚至可能危及生命那为什么不直接舍去呢？”

洛川皱眉，“你都还没有努力治疗过，为什么就可以断言那刺是拔不出去的，那手臂是无法治疗的呢？”

“因为，你是我对爱情的信仰啊！”我笑，但我想我一定笑的比哭更难看。

洛川也笑，不过他人漂亮，即使是如此苦涩的一笑，我还是只感觉心疼并不认为难看，我听到他说“小楠，你说我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我们又一次陷入沉默。

这次是洛川率先打破沉默，他仿佛下定决心说道：“我知道，只要是你决定的，那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那么好吧，我同意分手。事到如今，细想想我们两都有责任，希望我们都能从中吸取教训，小楠，希望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虽然我一直不喜欢翟凤鸣，但不得不承认我这个表哥对你的感情。愿你能幸福。”

刚才情绪一度有些失控的洛川又回复到那个风轻云淡纤尘不染的样子，他仿佛一个老朋友那样感情真挚的对我说了上面那段话。

我抿抿唇，“我和他，我也不知道。但我想短时间之内应该是不可能了吧，我打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出去旅行。至于林依然，我知道你也是对她有感情的，你别急着否认，大家认识这么久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呢？如果真的没好感你又怎么会接受和她在一起呢？也许这世上能同时和最爱的人结合的并不多，能有一个人爱你胜过一切，而你又还喜欢他那就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还有孩子，一个小生命，他是无辜的。我不是想要求你什么，只是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尽管我和洛川的爱情最终以失败告终，但我们这十几年积累下来的感情还在，最终我们又退回到老朋友的位置上为对方考量，真心的希望对方可以更好，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爱的方式呢？

站在茶楼门口，我拒绝了洛川送我的提议，站在路边招手看着他的车子汇入车流远去，泪水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