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从小到大一直有个秘密，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甚至包括父母。

他总是能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些梦光怪陆离，却又好像真实存在，一起连成了另一个人生。

很多时候，陆离都觉得，梦里那个人，就像是另一个他。

他有一对严厉但不失慈爱的父母，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妹妹，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糟心弟弟。

差不多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后，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多了一个大他三岁的小伙伴。

小伙伴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但对他很好。在现实世界里，因为上学年纪小，他性格内敛害羞，有时候会受到旁人欺负，但梦里世界的小伙伴从来不会。

小伙伴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常常摆着一副大哥哥的架子，每天逼着他学习，但是会给他拿各种很好吃的小点心。

可惜梦境终究是梦境，梦里再深刻的记忆，醒来后都会忘掉七七八八。

连陆离自己都分不清庄周与蝶了，更别提向别人诉说。

在他高考完那年，梦里的世界突然变天了。

他的父亲被人暗杀，母亲病逝，妹妹失踪，整个家支离破碎。他也因此和小伙伴大吵了一架，就此分开。

等他醒来时一摸脸颊，是湿的。

大概是因为这次的梦太沉痛，自那以后四年，陆离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世界。

年幼时的经历好像都成了镜花水月，慢慢被遗忘了。

——直到21岁，他大学毕业，成了一名光荣的社畜，然后猝死穿越。

陆离僵硬地坐在凳子上，模糊的梦境一窝蜂涌了出来，和现实混杂在一起，让他彻底混乱了。

他到底是那个做梦的庄周，还是一只误入他人梦境的蝴蝶？

陆离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茶杯从他手中滑落，砸碎在地上。

“湘君？！”萧靖驰一惊，立马抓住陆离的手，“你的手很凉……你怎么了？”

陆离摇了摇头，他低着头，眼泪滴在了萧靖驰的手背上。

萧靖驰更加紧张了，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此时的表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一般君臣应有的距离，满心都是陆离此时的异样。

连系统都急了，声音里多出了一分担心的意味：【宿主？你还好吗？穿越这件事，我可以向本部中心汇报……】

“没事。”陆离嗓音沙哑，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萧靖驰还是系统，亦或是他自己，“我没事。”

怪不得是他穿越，怪不得是这篇文。

他理科生出身，最钟爱的是数理化，本来不该有兴趣去写什么大纲的。是年幼的梦境一直困扰着他，所以在他无意的时候，第一篇大纲就这么出炉了。

只是他还是下意识把自己和小说割裂开来了。除了少年部分，为了贴合梦境，他让反派与自己的性格相近，等到故事正式开始后，反派已经和他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他也让萧靖驰与反派彻底决裂，亲手处决了他。

这是陆离在用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逼自己忘记这一切。

“不就是个对子么，不必紧张。”萧靖驰只以为陆离在意方才的事，安慰道，“你本也不擅长这些，总爱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叫什么……‘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陆离忍不住把脸埋进了臂弯：“……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还记得啊。”

萧靖驰好笑道：“我一逼你看书，你就说这些，怎么可能不记得。你还说术业有专长，不擅长的就不该去做，听得久了，朕也觉得有道理了。”

他说得越多，过往的回忆就越清楚，陆离终于被迫正视了这个事实：

起码出变故前的陆离，一直都是他本人。而那个“小伙伴”也不是别人，正是萧靖驰。

想到这里，陆离就觉得有些异样了，问系统道：“所以，真的是我本人……和萧靖驰‘同榻而睡、抵足而眠’的？”

系统为他思维的跳跃感到无语：【这样看来，确实是。】

“那我性向不对劲，不都是拜萧靖驰所赐！？”陆离恍然大悟，“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统儿你看，我认识他的时候才六岁，毛都没长齐，之后就一直跟他在一起。等我到了青春期，周围熟人就萧靖驰一个，连妹子的影子都见不到，我不弯谁弯？！”

系统怜悯他这会儿精神脆弱，也不忍反驳他：【……宿主说得有道理。】

陆离义愤填膺道：“那他得为我负责啊！”

系统：【所以我让你攻略他啊。】

陆离想了想，好像没毛病。

但是攻略萧靖驰……

他又怂了。

好感度是一回事，相濡以沫的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能导致好感度升高的因素多了：忠诚、友善、温柔……甚至连刚才逗个乐子，萧靖驰的好感度都能上涨。

他这样性向的人，最忌讳想太多。

好在陆离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很擅长自我说服。

他迅速调整好心态，抹了一把脸：“臣没事了，谢过皇上关心。臣方才想到了一些事，御前失态，请皇上责罚。”

“……不必了。”萧靖驰感受到陆离双手的抽离，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好像想留住方才的温度似的，“湘君没事就好。”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陆离是刚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还没缓过来；萧靖驰则是懊恼，误以为自己提起四年前的事，让陆离想起父母双亡的伤心事，导致他们二人重新疏远。

陆家家主的死亡虽然不是他所为，却是先皇下的命令，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他还是知情人，却没有告诉陆离。

这件事，将会是他与陆离之间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但陆离本人倒没有这么想。

他是现代人，又是小说作者，自己父亲存在多大的野心，做了多少事情，他再清楚不过。

陆家家主的欲望越发膨胀，竟想联合西北军谋反。若不是已经身为太子的萧靖驰苦苦哀求，等待陆家的将会是满门抄斩，而非是家主一人的意外死亡。

萧靖驰对陆离这个陪伴了他十年的伴读，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在成为一个好君主的同时，竭尽所能地做陆离称职的“大哥哥”，陆离又怎么会真的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