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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皇后:揽溪传(全)

大明皇后:揽溪传上册_第六章 两小偏是有嫌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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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朱常洛并没有找我算账。

我俩只偶尔给皇后娘娘请早安时碰上,人前他自然是一副谦恭礼让的模样,就算眼前只有我们两个,他也是背手静立,不曾越礼一分,看起来十分少年老成。

想来他贵人事忙,不会与我认真计较,我也就松懈下来。

一日,请完安同去,他忽地叫住我,将我扯到一旁,低声问道:“你知道你现在住的屋子,之前住的是谁吗?”

我摇摇头。

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夸张地抚胸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罢抬脚便走。

“是谁呀?”我好奇心上来。

“没谁。别问我!”他一边摆手,越走越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这人说话怎的说一半?他说“别问我”就好像“来问我呀”一样,讨厌得紧。

我偏偏不问他,挨了半日,心里痒得似猫挠,终于遣了烟绕打听看看。

不一会子,烟绕拉了一个小丫头来,愤愤道:“小姐,她明明知道,就是不肯说。”

“为什么不说?”我奇道。

“王姑娘恕罪。”小丫头委屈道,“皇长子吩咐过,让奴婢们不要多嘴,皇长子也是为您好,奴婢不能说。”

他吩咐的?为我好?

我心下疑惑,哄那丫头道:“来,你悄悄地告诉我,我不说,皇长子不会知道的。”

小丫头咬了咬唇,仿佛内心斗争了片刻,终于凑近来道:“从前有一位风光无限的昭仪娘娘,她失宠之后,形状疯癫,皇后便收留她住进来,可是后来她自杀了……听说是上吊死的。”小丫头用手往窗前的房梁上一比画,“就是在这儿!”

见我和烟绕骤变的脸色,小丫头忙慌张地补救:“可是这儿从来不闹鬼!真的!一次也没有!”

是夜,狂风大作,门窗不安地振动着。蓦然,一声脆裂的炸响,窗外浓重的黑暗亮白一片,闪了几闪,惊得人肉跳。

我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不知怎的想起白天那小丫头说的话来,又想起往日看的志怪小说里,恐怖的事情多发生在这样雷雨密布的黑夜,不由得越来越害怕,拉了被子蒙住头,不一会儿就闷了一头汗,又拉下被子,怎样都不好。

黑暗中,仿佛有一丝幽怨的呜咽,混在呼啸的风中,藏在树叶的声响中,从振动的窗缝飘荡进来。

一定是我听错了!

我拉起被子,只露了只耳朵凝神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女子哭声,好不可怖,却是真实存在的。

“烟绕,烟绕!掌灯!”我终于忍不住叫起来,披着被子跳下床。

半晌,烟绕才披着衣裳过来,手里拿着一盏昏暗的小灯,她睡眼惺忪地问:“小姐,怎么了?”

我紧紧抓住她,灯上的火苗一晃:“你可听见什么声音?”

“奴婢都睡着好久了,没听见什么声音啊……”她蓦地顿住,也凝神细听,眸中的不耐慢慢转为恐惧,低声道,“好像真有。”

“把灯都点起来……”我话未说完,只听窗子“哐哐”响了两声,不似风吹。

我俩对视了一眼,面色都煞白了,等了片刻,正待点灯,窗子又“哐哐”响了两声,紧接着“哐哐哐哐——”急剧作响,终于“轰”一声大开!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窗棂边上晃荡,我似乎闻到了一丝血腥味,窗外惊电闪过,照得一切恍若白昼,只一瞬,我看清了,那……那是——

一颗人头!一颗长发披面的人头!

猛烈的风将它的长发吹进来,仿佛活动的触须,有点点滴滴的冰凉打到脸上。

烟绕抬手摸了摸鼻尖,飘了一声:“血……”两眼一对,就晕过去了。我这才尖叫起来,拼命把烟绕拖到桌子底下,躲起来。

暴雨“唰”的一声下起来,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不一会儿,晕倒的烟绕打起小呼来。

桌布垂地,我不敢看外面,只装作它也看不见我,哆嗦了一晚上,待到天色欲曙,实在太困,才靠着桌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小姐,小姐,”烟绕将我摇醒,做贼一般,“没了。”

我瞬间惊起,探着脑袋四处看了看,确定安全,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腰酸背痛,有些恍惚:“烟绕,昨天晚上你看见什么了?”

“小姐……是人头,”烟绕声音都颤了,“是不是那位昭仪娘娘啊?”

我捂住她的嘴,壮着胆子向窗边走去。

“小姐!”烟绕拉住我,我干脆环住她的手臂,拉她壮胆,“大白天的,没事了。”

看见窗沿上残存着被雨水稀释过的红色,烟绕开始往回缩了,我又将她拉回来,突然看见花园的土壤里,隐约也有红色的痕迹。

顺着浅浅的血色寻去,来到一片矮矮的树丛前,我和烟绕你推我我推你,终于还是由我去扒开那片枝叶,我探头探脑地看过去,只见那儿横卧着一根竹竿儿,竹竿儿尖上连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系着令我俩几乎吓破胆的“人头”。

假头发下面系着鸡内脏,旁边还有个熄灭的火堆,灰里面隐约埋着几根鸡骨头,还真是不浪费啊!

虽然没休息好,可晨昏定省却不能废。

今早,请安又遇上朱常洛,他心情不错,嘴角带笑,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亮些。我似乎有点儿想明白过来了,带着疑惑偷偷看他。

“昨日那样大的雷雨,揽溪是不是没休息好,瞧这小脸儿煞白的。”皇后娘娘关切道。

终于,我捕捉到他嘴角强忍笑意的抽搐。

生生抑制住怒气,我只好点点头。

“看这天色,今夜的雨只怕也不会小些,我这大老爷们儿自然不怕的,王姑娘可怎么办哪。”朱常洛无耻地叹了口气。

是夜,果然又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差不多的时间,那呜咽之声又来,只不过这次换了门:“哐哐哐哐……”“轰隆隆”一声,天际处一道闪电,门外一片青白,长发飘飞的人头赫然就在门外,影子映在门纸上,在一明一灭的电光中显得格外张牙舞爪。

桌上点了一支微弱的烛火,整个房间不见明亮,更显阴森。

室内的门环上拴着细绳,我与烟绕藏在黑暗处,一人一边,缓缓地将门拉开,“吱呀呀——”

我以眼色示意烟绕,她朝桌子上的烛火又吹又扇,那烛火却偏偏不灭。正巧,这时来了一阵怪风,一下子就将那小火苗扑灭。

真是天都助我。

我一袭白衣飘出来,披散的长发被风刮得几乎直立起来,露出惨白的面庞,幽绿的眼睛,血盆大口——眼皮涂上了夜光粉,在黑暗中如狼似鬼,血红的嘴巴一直延伸到颌骨,有着诡异的弧度。

画完这妆容,大白天我都不敢照镜子。又一道闪电撕破天幕,一定将我的脸照得格外清晰。

“妈呀!”只听一声惨叫。

我觑着眼睛偷看,朱常洛吓傻了,他身边略高半头的男孩儿拉了他就跑,手里的竹竿儿都忘了扔,慌忙逃窜中,两个人“哎哟”一声,又摔了个叠罗汉。

“哈哈哈哈……”看那两人跌跌撞撞地跑远,我和烟绕相视大笑,我得意地舔了舔唇边的红色果酱,烟绕做的,可甜了。

第二日,我早早地便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等待良久,皇后出来了也未见朱常洛。平日里,朱常洛怎么也会候着皇后出来,今日未到,真是百年难遇。

皇后也感到奇怪:“咦,洛儿怎的还没到,可是有什么不好?喜公公,快差人去伏元殿看看皇长子。”

陪着娘娘聊了会儿天,又用了早膳,朱常洛才姗姗来迟。他眼圈乌黑,比我昨日还要夸张,我忙垂下眼眸不看他,忍了几忍,才没笑出来。

“洛儿昨天夜里没睡好吗,怎的这般憔悴?”皇后娘娘关切道。

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怎会不明白昨夜也只是一场恶作剧,他回去想明白了,此时只偷偷地瞪我。

我眼光一飘,只作不见,向皇后笑道:“昨夜风雨大作,定扰了皇长子好眠。”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才不怕!”

皇后笑了:“又没人说你是因为怕,这是怎么的,瞧这孩子。”

我肆无忌惮地朝他微微一笑。

我这一笑惹出了事。朱常洛不知又想出什么鬼点子,第二天早上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一定要请娘娘和我去花园里赏花。

“我是惯不爱出门的,你们也知道,只怕本宫不去,洛儿才欢喜呢。”皇后又打趣我俩。

朱常洛居然不否认,站在一旁嘻嘻笑道:“母后,儿臣自觉这段时日没好好陪过揽溪,这才想带她四处逛逛,赏赏花。”

“这才对喽,趁这时辰天还不热,快去吧。”皇后笑道。

初夏时节,我却后背一凉,笑得好不僵硬:“娘娘,揽溪昨日寻得了有意思的棋谱,本想着与娘娘对弈,不如……与皇长子改日吧。”

“好啦,棋什么时候不能下?揽溪这是害羞了,快去吧。”皇后将我推出去。

一出殿门,我便快步走:“皇长子,我突然想起一桩急事,先告辞了。”

他拦住我:“行了,我知道你没事。今天你随我去,两人把话说清楚,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今后好好相处,如何?我也不想以后娶个女人回去,两人天天斗鸡似的。”

我见他说得坦诚,便应了他,随他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朱常洛只顾直冲冲地走,我只好跟在后面,走了许久,脚脖子都酸了,终于忍不住叫了他一声,不肯走了。

“就在这儿了,喏。”他又拉着我走过一个拐角,前面出现一棵冠子极雅致的大古松,松下有一扇窄小的木门,红漆脱落,腐朽斑驳。

“这是哪儿?”我更疑惑了。

“这是刘公公的花房,刘公公是宫里专门负责奇花异草的总管,他这儿的植株才金贵呢!寻常的花草御花园里便可见的,我也不带你看了。”朱常洛推了推我,“我与刘公公打好招呼了,你直接推门进去便是。”

我警觉道:“你不进去?”

他略一迟疑:“进去,怎么不进去,我这不是让你先看吗?”

我不相信他,任他怎样推我、拉我,我都抱着树不松手。朱常洛无奈,向我伸出手,不耐道:“你拽着我,有什么危险我俩都跑不了,这样行了吧?”

我盯着他的手思考了片刻,一把死死攥住,朱常洛试着甩了甩:“很好,很好。”

轻轻一推,门果然开了,我朝门缝里瞧,却不想身后朱常洛又推我:“磨蹭什么,做贼似的。”

脚背撞在门槛上,我一下子摔了进去。等一下——狗!

眼前的这个,说是狗,脸长得却像

狼,说是狼,可没有这么大的狼啊,站起来估计比我都高。它见我们闯进来,立刻龇出锋利的獠牙,眼露凶光,隐隐发出呼噜噜的咆哮,吓人极了。

我吓得整个人都僵了,酸疼的腿更加酸疼,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忽地感觉攥住的手正悄悄地往回缩,向身后一看,好嘛,朱常洛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溜出门去了。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怕闹出动静了,死死抓紧朱常洛的手,一把将他扯住,他拼命地往外挣,我只好拿门夹他。

“你松开!”

“我不!”

“你下狠手啊!”朱常洛勉强伸进来半个头,无耻地笑,“胆子也忒小了吧,没瞧见这畜生拿链子锁着吗?”

仿佛对他的话抗议似的,那大狗更凶了,叫唤起来,跟打雷一般,微微向后一倾,腿一蹬就扑过来!

“没拴链子!”我大叫一声,打开门便跑。

大狗一阵风似的,转眼蹿到我们后面,一人扯下几块裙幅,我摸了摸残缺的衣摆,想象那是我的腿,几乎快哭了。

朱常洛一点儿也不仗义,仍大力地甩手:“松开,你在拖我后腿,知不知道!”

“我不!”我紧紧绞住他的手指,“还不都怪你!”

他气结语塞,边跑边大呼:“沧澜,救命啊!”

我也喊:“烟绕,救命啊!”

烟绕果然没离开很远,想是听见我呼救的声音,从前面的路口迎上来,她定睛一看,看见我们身后的大狗,“妈呀”一声,跑得比谁都快,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沧澜!沧澜!”

一个劲装少年应声从树上跃下,似是从天而降的神将,手指一弹,剑刃出鞘,照亮了点墨一般的眼睛。他此时虽出场帅气,可我仍认出他就是那晚和朱常洛一起装神弄鬼、被我吓得屁滚尿流的男孩儿。

大狗丝毫不惧,咧着白森森的利齿与我们对峙,时不时狂吠几声,吓得人肉颤。

偏偏朱常洛此时还道:“别真伤了这狗,隋如意知道了还不杀了我们?”

沧澜不动声色地后退:“那我们还是跑吧。”

我们一动,大狗便追,这一跑,几乎又跑了小半个后花园。

跑到一回廊处,朱常洛往左,我往右,握紧的手拉得我俩撞了个满怀,他急道:“这边!”

“这边!”我又往右。猛地使劲儿,手却蓦地松了,我重重跌在地上,可还来不及痛,大狗已经追至眼前。

朱常洛呢?我慌乱地四下望了望,已经没他的影子了。

大狗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我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后缩,不知不觉已经缩到回廊尽头的角落。

原来这边是个死胡同,难怪朱常洛要跑那边,可他就这样把我扔下,也太不负责任了……我鼻子一酸,眼泪说来就来。

“小姐,小姐!别怕,烟绕来了!”烟绕突然从回廊那边冲过来,一把护住我,冲越来越近的大狗喊叫,“去!去!”

我抱住烟绕,拼命缩脚,生怕它血盆大口一咬,就咬掉我的脚——突然,我发现,那大狗虽凶,却有些呆,此时它直盯着我的绣鞋看,都快盯成斗鸡眼了,居然还有些讨好地吐出舌头哈气。

绣鞋上有个缨子,只怕它是喜欢这个,我试着晃动缨子,果然,它直随那个缨子转眼珠。

“看,皇长子。”烟绕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说。

果然,廊柱后躲躲闪闪的人影就是他们,见没有异状,他们才从廊柱后面出来,迟疑地往这边挪。

胆小鬼!负心汉!我气不打一处来,摘了缨子朝他扔去,大狗见缨子飞出去,“嗷”的一声,转头朝他扑过去。

朱常洛下意识用手接了缨子,又把那烫手的山芋扔给沧澜,两人慌乱中抛来扔去,大狗看得眼花,猛一甩头,将沧澜一把扑倒。

沧澜与大狗在地上滚来滚去,刚挣起来,又被扑倒,他死死捏住大狗的嘴:“快把它弄开啊!”

朱常洛急得团团转,四下里连根木棍也没有,他竟三下五除二解下自己的腰带,两手一握,套上大狗的脖子,将大狗从沧澜上方勒下来。

大狗身子虽沉,却不笨重,不知怎的一扭,便和朱常洛面对面地厮打起来,借着重力一扑,也将他扑倒在地。

寸长的獠牙几乎快咬上朱常洛的脖子,亮晶晶的涎液滴在他的衣襟上,朱常洛涨红着脸,用力制着大狗,他刚刚褪了腰带,又经一番厮打,此时衣冠不整地被大狗压在下面,一人一兽,不堪入目。

我忙摘了另一只鞋上的缨子,上前几步,朝回廊的另一边远远扔去,大狗见了,忙松开朱常洛去追缨子,趁这个空当,沧澜一把扯起朱常洛。

可谁知,那大狗咬了缨子,又吐出来,原地转了几圈,还是朝朱常洛他俩追去。急乱中,他俩三两下爬上一座假山,大狗身子重,冲不上去,只在下面咆哮,围着假山疯跑。

“快去伏元殿找隋如意,这狗听她的!”朱常洛喊道。

“哦哦!”烟绕忙答应,拔腿就走。

我拉住她,朝朱常洛喊道:“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是不会去的!”

“揽溪,好揽溪,我错了,我认错!我只是想吓你一吓,没想到这狗没拴链子!你瞧,我后来不是回来救你了吗?”朱常洛委屈道。

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烟绕,我们回去,不要管他们了!”我重重地“哼”了一声,故意高声说给他听。

“我知道你不会的,我等着你救命啊!”

我回首一看,只见他在假山上蹦蹦跳跳,拼命朝我手舞足蹈,心中暗暗好笑,只转身快步走了,任他的声音在身后渐渐消失。

“小姐,我们真不管皇长子了吗?”烟绕怯怯问道。

“哪儿能呀,去伏元殿吧。刚刚差点儿跑岔气了,咱慢慢走,让他好好等一等便是。”我轻笑道。

勉强压了压惊,到了伏元殿门前,只见一个小内监蹲在门槛子边上,在一个小盆子里洗着什么,直洗了一盆黑水,脸上也抹得花猫似的。

烟绕上前道:“皇长子找隋如意姑娘,你快去将她找来。”

那小内监倒殷勤,答应了一声,便往门里跑,跑了两步,又退回来,为难地摊开乌黑的手掌:“姐姐们让我把这两个石子洗干净了,不洗干净不准进去呢。”

我一看,哪是什么石子,分明是两块碎了的墨条儿,定是人家捉弄他呢,忍不住直言:“你这是墨条儿,哪儿能洗干净呀!”

“什么是墨条儿?”

宫里居然还有人不知道何为墨条儿?

“跟煤炭一样,整个都是黑的,洗干净就没了。”

“哎呀,那怎么办,洗没了,姐姐们越发不会让我进门了!”小内监急道。

知道人家捉弄他,他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生气。我心里想帮他,便从地上捡了两个大小相当的白色鹅卵石,塞到他手里:“人家要白的,你给白的不就完了吗?”

小内监盯着那两个鹅卵石看了一会儿,终于开窍,咧嘴一笑,伸手一拍脑门儿,又拍了一脸黑汁,他兴冲冲地往里走:“就是!就是!”

“我倒要看看,是谁非把黑的说成白的!”不一会儿,一个高挑个儿的姑娘便冲出门来,语音里带着笑意,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微微一转,便是万种风情。她含笑瞅着我,鬼灵精的样子,笑起来像个蜜桃一般,让人一见就喜欢:“这位姑娘别见怪,大家与这小子混玩儿呢。”

“如意姑娘?”

我与她耳语一番,把朱常洛“白登之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隋如意听了“扑哧”一声笑出来,也不急,拉住我道:“原来就是你,奴婢早就劝皇长子不要闹了,他偏不听,这下好了吧,偷鸡不成蚀把米!”

“现下正晌午了,估计他又热又饿,你就快去把那只狗牵走,救救他的命吧。”说罢,我们又齐笑。

“等等,奴婢去拿些糕点。”隋如意狡黠地一笑,分外动人。

沧澜伸长脖子望着,见着我们,远远地就在挥手。朱常洛已经热得无精打采地瘫在假山上。这晌午的日头分外毒辣,别说人受不住,就连那只凶神恶煞的大狗也贴在石缝的阴影里,热得吐舌头。

假山上的两个人一动,大狗立马警觉地一跃而起,朝上狂吠,隋如意忙上前几步,招呼大狗:“小花,来。”

被称作“小花”的恶犬转头看见隋如意,立刻“呜”一声,扔下战局,跑到她脚下谄媚地摇尾巴。

隋如意嘻嘻一笑,喂小花吃糕点:“你最喜欢的桃酥,多吃点儿哦。”

两人这才从假山上爬下来,朱常洛见小花顺服,大咧咧地放下心来,一边擦汗一边伸手拿隋如意手里纸包的桃酥吃:“怎么来得这么慢啊你们,看我这汗!饿得快啃石头了!”

“不能吃!”隋如意尖叫,吓得朱常洛手里嘴里的桃酥都掉下来。

然而厄运并没有改变,小花一跃而起,照朱常洛的屁股就是一口。

“啊!”

皇长子被狗咬了屁股,皇后下令不准传出去,留他在坤宁宫内休养。

此时我正站在他的床前,忍不住地冲他抿嘴乐,他瞪了我半炷香的工夫,都不带眨眼的。

任谁被瞪那么久也不自在了,我道:“你看我做什么?如意姑娘我也替你找来了,你不和狗抢吃的,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我是想说你出去啊,知不知道害臊?”他咬牙,指了指自己敷药的屁股和光溜溜的两条腿。

敷得那么厚,能看见什么?我将目光转向别处:“谁看你了。”

“洛儿啊!”皇后娘娘由纫兰姑姑扶着,几乎是冲进门来,“严重不严重?”

朱常洛一笑:“母后放心,无碍的。”

“你这孩子,平日里很让人放心,今日怎么这样不小心!知不知道猫狗抓咬,可以死人的?”皇后又问,“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按时换药就好。”喜公公笑着说,“皇长子,要不要让人把那畜生杀了给您解气?”

“那畜生和如意要好着呢,杀了如意该伤心了。反正我再不碰那畜生便是了。母后,我连它一根毛都不碰。”朱常洛定是想起与小花搏斗的场景,脸上起了一层恶寒。

“好好好,听你的。本宫还是不放心,这敷药就行了吗?”皇后忧虑不减。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汉岳撩猫逗狗时也没被少咬,于是道:“启禀娘娘,在民间有一土方,相传可解猫狗抓咬之毒。”

“揽溪快说。”

“从咬人的狗身上取一撮毛下来,烧成灰,敷于伤口,便可解毒。”

皇后听了,即刻吩咐人下去准备。朱常

洛又瞪我了。

“母后,虽然我被狗咬了,但是揽溪还是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想让她留下陪我吃饭,好不好?”朱常洛突然向皇后说,这下轮到我瞪他了。

“好,这样才好。揽溪啊,这几天你就多过来陪陪皇长子,知道吗?”皇后见我俩“日渐亲密”,好不欢喜,“本宫就先走了,不打扰两个孩子了。”

送走皇后,傻烟绕略显欢欣地问:“皇长子,咱们中午吃什么呀?”

朱常洛恨恨一笑:“全鱼宴。”

在朱常洛那儿扒了三天白饭不说,一进他的卧室,里面搁了好几个缸子,随处可见摇头摆尾的鱼。偏偏不知道他跟皇后娘娘说了什么,每天早上我去请安,随后皇后便让喜公公直接送我过来,来了又走不得,真是忍无可忍。

终于我去找了隋如意,向她控诉朱常洛的恶行。我决定发起反击,于是壮着胆子拿桃酥和恶犬小花套近乎,没多久它就冲我摇尾巴了,摸着它被剪缺了一块的毛,我邪恶地笑了。

趁朱常洛午休时人都不在,我和隋如意牵了小花,悄悄溜进来。天热,朱常洛趴在竹椅上,吹着过堂风,脸贴着手臂,睡得安逸。

“阿嚏!”他打了个喷嚏,看见我伸在他鼻子下面的狗毛,顷刻将眼睛睁得溜圆,再一看,见门口龇牙咧嘴的小花,全身一弹就要爬起来,无奈扯痛了伤口,狰狞道:“你干什么?”

我慢悠悠地打开手里的纸包,是小花最爱吃的桃酥,只要有它,小花就会听我的话,可谓:桃酥在手,天下我有。

往小花跟前丢一块,它立刻吃了,意犹未尽地舔舔嘴,殷切地望着我。

朱常洛音调都变了:“你不是专程让它来咬我的吧?”

“不是不是,皇长子殿下,您也知道,我最怕鱼了,刚好小花喜欢吃,我就带它来啦。以后只要您这屋子里有鱼,我就带它来,用膳时有鱼,我也带它来,你说好不好?”

说着,我往小花的前面一步又放了一块桃酥,它上前吃掉,前腿迈进门槛来,继续殷切地望着我。

“你居然拿这破狗来威胁我……”

我又放一块,小花又上前一步。

“……快把这破狗弄出去!你喜欢狗,我为什么不能喜欢鱼?”

我又放一块,小花已经近在咫尺了。

“我答应你!答应你!快把它弄走吧!”朱常洛把脸埋进枕头里。

其实有如意在外边拽着绳子呢,小花最多到我身边来,怎么也咬不到他的,胆小鬼!

“你再欺负我,我就关门放小花。告诉你,小花现在跟我好着呢……”我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小腿一痛,不禁“哎哟”一声,回头一看,恶犬小花正咬着我的小腿肚子,一双狼眼盯着我手里的纸包,一眨也不眨。

一个转眼,我和朱常洛一人一张竹椅趴着,伤口上都裹着狗毛烧的灰,面面相觑。

这狗,好蠢。

我,也好蠢。

我的伤口新,他的伤口深,这伤仿佛要养到天长地久。皇后说把我俩放在一起趴着,也有个伴儿,于是我们就这样大眼儿瞪小眼儿。

一开始,我们都赌气不说话,不过这样无聊了半天,朱常洛便提议道:“我们下象棋吧?”

“为什么不下围棋?”我问。

“你的水平都够和母后下了,我傻啊?”他自以为聪明道。

“象棋就象棋。”我“哼”了一声,丝毫不惧。

棋盘架起,棋子摆上,不过几个回合,便杀得他只剩个“将”了,朱常洛摆来摆去都是那一个“将”,终于恼羞成怒:“士可杀不可辱,你将军行不行?”

“啪。”我拿过河的卒子拍掉他的“将”:“将军。”

接下来几盘,他越输越惨,终于铁青着脸推了残子:“不玩儿了。”

“那玩儿什么?”

他眼珠转了转,贼兮兮地朝门外看了看,小声说:“我们玩儿炕饼子吧?”

“什么炕饼子?”我奇道,他一个皇子,还知道炕饼子?

“就是……”他四下找了找,最终瞥到我头上,手一伸拔下绾发的唯一一支扁平玛瑙簪,笑道,“这个刚刚好。”

朱常洛熟练地示范给我看,他手握簪尖,用扁平的那一头铲入细腻的红木棋子底下,手一抖便利落地将棋子翻了个面,一看就是老手。

我释然:“哦,过家家啊。”

“玩儿吗?”他两眼放光。

没想到,人前少年老成的皇长子,恭顺有礼的皇长子,私底下居然还玩儿过家家,我内心着实将他鄙夷了一番:“三年前我就不玩儿了。你几岁了?”

“十二啊,你又多大?”他反问我。

朱常洛长得高,观他之前的行为举止,我以为他怎么也十五六了,没想到,他居然比我还小一岁。

比他大又怎么了,年纪又不能改小:“十三。”

他果然哈哈笑:“原来是‘老姐姐’!”

“大一岁就叫老?别叫了,难听死了。”我气道。

“老姐姐!老姐姐!”他还来劲儿了。

“再叫我老姐姐,信不信我揍你?”我恐吓道。

他忙护住屁股道:“让我不叫你‘老姐姐’也可以,我饿了,带我去找吃的。”

“等一下烟绕一定会过来的,到时候让她去拿一点儿来不就行了,我们两个瘸子,出去跑什么呢?”

“你就不觉得闷得慌吗?”朱常洛难受地扭了两扭,“等他们来,我都饿死了,趁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不好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趴不住了:“哪儿有吃的?”

“当然是母后的小厨房了,里面多的是好吃的,咱们就去那儿!”朱常洛满脸兴奋,咬牙从竹椅上挪下来,拉我一道,“走!”

此时刚过晌午,正是小厨房没人的时候,我俩一瘸一拐地溜进去,悄悄掩上门。

朱常洛四处揭锅掀盖,翻找了一通,看样子熟门熟路,他皱眉道:“奇了怪了,怎么一样能吃的都没有?”

我凑上前瞧,果真,除了拿水发着的生食材,一样能吃的熟食都没有,连往日常备的糕点也没有。我扯了扯他的袖子:“估计是天太热了,东西容易放坏,我们回去吧,待会儿吩咐他们给做新鲜热乎的。”

“不,来都来了,没东西吃到嘴里,更饿了。这种满心期待被打破的感觉,老姐姐你懂不懂?”他皱眉,不肯罢休,又四处翻起来。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筐子里找出两个红薯,他一把塞给我:“就它了。”

我捧着那两个泥巴果子,茫然道:“这是生的吧,给我干什么?”

“做给我吃啊。”

我还给他:“我哪儿会啊!”

“不会就学。”他不接,推着我来到灶前,循循善诱,“可简单了,把火一生,把红薯往里面一丢,就好了。”

“说得简单,你倒是做啊。”我又推给他。

“君子远庖厨!”他又推回来,威胁道,“你不做给我吃,我以后永远叫你‘老姐姐’。”他见我依旧不情愿的样子,又道,“你要听我的话,我以后就叫你‘溪妹’。”

我打了个寒噤,把红薯扔到他怀里。

他一把拉住我:“你想啊,我看起来都快十八了,都叫你‘老姐姐’,外人还不得以为你二十大几啊,我要是叫你‘溪妹’,人家才知道你十三。考虑考虑?”

我内心深处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鬼使神差地接过了两个红薯。

趴在灶台下面又吹又扇,里面的柴火也没燃起来,倒漫了一屋子的黑烟,我咳嗽得不行,朱常洛也呛得快断气:“听说……咳咳,油易燃得很,不如倒点儿,咳咳,在柴火上。”说罢,他把菜油淋在一堆木柴上,捡了一根扔进去,果然,火苗一下子就冲起来。

“我不行了!”他扔下装菜油的壶,跑出门去,“哗”一声把门关上。

我把红薯扔进火堆,扇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只觉呛得厉害,也更热了。我瘸着腿去开窗,窗子居然锁上了,转眼一瞥,只见灶台边上刚刚淋过菜油的木柴全部燃了起来,我急忙去推门,慌乱间又碰倒了油壶,只一瞬间,火势就蔓延开来。

而门,居然也上锁了。

我愕然,忙用力拍门,大声呼喊:“救命啊!着火了!皇长子!开门啊!快来人开门啊!朱常洛!”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撞门,去拍门,许久外面都没有反应。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在屋顶翻滚,乌云般越压越低,房梁都已经摇摇欲坠了,炙热的火焰几乎要把我烤化了。就在我委顿于地,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葬身火海之时,门“啪”的一声被踹开。

只感觉到一个人将我半拖半抱地救出火场,我已经无力睁眼了。

“醒了!醒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被一个人抱着,我的头就枕在他的颈窝,这人低头看了我一眼,只轻轻道了一声:“溪妹,我不是故意的。”

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我只认出了人群中有烟绕,好像还有……皇后娘娘,眼睛一眨,竟掉下泪来。

“皇长子,撒手吧,让揽溪姑娘躺好。”纫兰姑姑将那人与我分开,扶我躺下。

朱常洛身子一溜,便跪在床� �:“母后,儿臣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此时的皇后面若冰霜,格外严肃。

“儿臣没有照顾好揽溪,儿臣知错!”他回过头来看我,似是有心解释,“儿臣当时出去找水喝,怕黑烟引人注意,才掩上了门,可儿臣没有上锁啊!儿臣虽顽劣,却也知道轻重,断不会拿揽溪的性命开玩笑。”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你暂且不要来找揽溪了,让她好生休养吧。”

朱常洛一把抓住皇后的手:“儿臣知道错了,您骂我罚我都可以,就让我陪着她吧,当作赔罪,母后?”

我也道:“皇后娘娘,此事不怪皇长子,揽溪也有错,要罚就连我一起罚吧。”

皇后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可这才几日,不是伤了这个就是伤了那个。姻缘天定,本宫还要再找人合一合你们两个的八字才稳妥。在这之前,洛儿,你不要来找揽溪,听见没有?”

朱常洛点了点头,忍了忍,终于道:“母后,若我俩八字不合,您是不是要将揽溪送回扬州去?”

皇后冷淡道:“或回扬州,或由本宫做主,嫁与京中王孙贵族,终是要出宫去的。”

我垂下头,隐隐有些难过。

皇后嘱咐我好生休养,便起驾离开。朱常洛一言不发,只跟在皇后身后。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不想他蓦然回头,四目相对,视线不肯收回。终于,他转身迈出门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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