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谢亦舒的确在回忆里看到了那一幕。

他走火入魔后，整个人都像失了魂。喊他没反应，推他没反应。顾延之担心啵崽看到这样的谢亦舒会难过，所以打一开始就对啵崽隐瞒了谢亦舒的存在。

啵崽八个月大的时候学会喊“阿爸”，一岁的时候学会喊“父亲”。

三岁的时候，啵崽已经有了家人的观念。但他只知道“父亲”这一种亲人，顾延之有意隐瞒“娘亲”的存在，啵崽也就以为这世上人人都只有一个父亲。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一次顾延之带啵崽下山买布料做童衣，顾延之出手大方，掌柜的嘴也就像抹了蜂蜜。掌柜的一个劲儿地夸啵崽可爱，顺嘴提了一句“想必娘亲也是个极美的”，让啵崽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娘亲”的存在。

啵崽正是好奇的年纪，是若有不懂就要问清楚的。

掌柜的有眼力见，看到啵崽连娘亲是什么都不知道，又看到顾延之的脸色阴沉地像泼了墨，当即就知道自己失了言。他还没想出补救的话，铺子里的另一个小少爷就已经开了口。

“你怎么连娘亲是什么都不懂，笨笨。”

啵崽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说“笨”，胖嘟嘟的脸颊涨得扑红，小嘴委屈地一撇，眼看着就要掉金豆子。

那小少爷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他估计也是头一回遇到连娘亲是什么都不知道、被说笨笨还会委屈地哭的小孩，一时间有慌乱，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懂得全说出来了。

顾延之都来不及去捂啵崽的耳朵。

“娘亲就是生下你的那个人。”

“父亲和娘亲相爱，娘亲怀胎十月，然后生下了你。”

“母猫生崽，母猫就是猫崽的娘亲。母鸡下蛋，母鸡就是小鸡的娘亲。”

最后那小少爷又忍不住反问了一句：“这世上，万物都有娘亲。你怎么连娘亲是什么都不知道？”小少爷自己也纳闷，“莫非，你没有娘亲？那你是怎么被生出来的？”

啵崽看那小哥哥说得有板有眼，也就知道那小哥哥没有说谎糊弄他。

世上万物都有娘亲，可啵崽在心里仔细回忆了一番，发觉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娘亲。

顾延之一开始还想编个“娘亲外出给啵崽找好吃的”故事来哄骗啵崽，可啵崽什么故事也不愿意听，他就那样耷拉着小脑袋，撇着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小可怜模样，小胖脸丧唧唧。

啵崽已经认定自己比别人少了一个娘亲。

顾延之没办法，只好让他和谢亦舒见一面。

***

或许谢亦舒见到啵崽，就会从走火入魔里走出来呢。

顾延之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娘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做成世人无法做成的壮举的事迹。他跟啵崽讲，娘亲之前生了病，需要好好养病。啵崽只能看一眼娘亲，不能发出声音打扰到娘亲。

啵崽乖乖答应，但耍了点小聪明。

血缘关系摆在那儿，他见到谢亦舒的第一眼就心生亲近。他趁顾延之不注意，偷偷去牵了谢亦舒的手。谢亦舒那时什么都不知道，手里钻进了一只小胖手，就下意识握紧了手。

等顾延之注意到啵崽的不对劲，谢亦舒已经快把啵崽的手给掐紫了。

从那以后，顾延之就禁止啵崽和谢亦舒接触。

啵崽吵着要见娘亲，他就用小糕点、小酥肉转移啵崽的注意力。吃完了还吵着要见娘亲，就让啵崽去后山找小蕴石、小灵植。

“把这些蕴含灵气的石头和植物放房间里，可以让你娘亲早点好起来。”

顾延之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想给吵着要见谢亦舒的啵崽找点事做。可是啵崽当了真。

啵崽每天都会去后山捡小石头。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大的啵崽都搬不动。顾延之在里头混了蕴石，又每天只准他捡十块，啵崽每天就精挑细选出十块捡回去，攒够一百块，就让顾延之往谢亦舒房里搬。

时间久了，顾延之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啵崽每天专注于捡小石头，也不吵着要去见谢亦舒。为了让这项活动能更持久，顾延之刻意制造难度，每次都会对小石头进一步挑选。

一百块石头里，可能只有两三块是蕴石。等啵崽攒到十块，就把蕴石放进谢亦舒的卧房里，让啵崽隔着镂雕窗户，看一眼娘亲。

***

谢亦舒收拢了心绪。

他问001：‘这屋附近有人吗？’他只知道啵崽在后山，不知道啵崽在后山的哪里。

001的电子音响起：“东边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在朝这儿走，您可以叫住他，让他给您指路，去后山见啵崽。”

谢亦舒整理了一下仪表。

他准备出去，走到门口顿住了。

他的嗓子还没恢复，说话沙哑难听也就算了，说话时还有些疼。

他问001：‘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能促进嗓子恢复的东西？’像泽光草之类的，直接咽下便能治疗喉咙的灵植。

001：“有的。”

001：“润喉糖浆，10积分一瓶。”

001：“宿主的初始积分为10积分，刚好可以兑换。请问是否兑换。”

谢亦舒有些犹豫。

谢亦舒：‘积分怎么得？’

001：“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得到相应的积分。”

001：“最新的任务是【跟小反派的第一次见面】，完成任务后，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可得两积分。”

那还挺容易得的。

谢亦舒立刻不犹豫了：‘兑换。’

他不怕顾延之起疑，也不想让自己多受罪。

下一秒，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出现在谢亦舒面前。

谢亦舒伸手握住了白瓷瓶，拔开瓶塞，凑近嗅了嗅。

很清凉的气味。

001：“系统出品，必是精品。宿主请放心食用。”

谢亦舒闻言喝了一口，清清凉凉的醇厚糖浆顺着他的食管向下滑。每流经一处，便能滋养一处的嘶哑干涸。

谢亦舒咕嘟咕嘟喝完了一瓶，白光一闪，白瓷瓶从他手里消失了。

001：“宿主说几句话试试。”

谢亦舒开口说了几句话。

他的声音恢复成记忆中的清亮，说话时喉咙也不嘶疼了。

谢亦舒眼睛一亮，问001：“你那儿有能让我恢复修为的药吗？”

001有些心虚。

但谢亦舒察觉不到系统的心虚，只能听到脑海响起的平平电子音：“有的。”

谢亦舒：“要多少积分？”

001：“宿主暂时没有知道的权限。”

001解释：“系统内有很多这个大陆没有的东西，比如刚才的润喉糖浆。拥有多少积分，就拥有多少权限。宿主只能了解权限内的东西，超出权限的内容，暂时不对宿主开放。”

001遗憾：“宿主刚刚应该先浏览一下10积分以下能兑换的物品的。现在积分清了零，系统内的所有内容暂时都不对宿主开放了。”

谢亦舒一时语塞。

但他也不气恼。反正很快就能拿到两个积分。

他推开了卧房的门。

如001所言，的确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朝这里走来。

001确定了他的身份：“宿主，此人叫阿虎，是顾延之的手下，宁不啄身边的人。”

001顿了顿，提醒道：“顾延之平日是不让人靠近您的这间小院的，这人不像是无意经过的样子。宿主请小心。”

‘嗯。’

谢亦舒抬眼看了眼来人。

那人看到谢亦舒，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就埋下了头，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谢亦舒叫住了他。

那人停住，垂手站在一边。

谢亦舒问：“小少爷在哪儿？”

廖云峰上，人人都知夫人早年走火入魔，尚未恢复。

谢亦舒刻意装出一副自在熟稔的样子，就是为了唬住阿虎。他不知宁不啄身边的人为什么会来他的小院子，但001说的没错，小心点总归不会错。

阿虎的确是被谢亦舒唬住了。

他前些日子刚来过这小院，那时谢亦舒还呆愣楞地坐在床榻上呢，怎么几日不见，就已经恢复了？

还能说话，还知道小少爷……恢复得跟常人一样，一丝后遗症也没有。

怕是已经恢复了些时日了。

阿虎垂眼道：“小少爷在后山。”

谢亦舒“嗯”了一声。

阿虎垂手，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等谢亦舒吩咐。

他经常被宁不啄派来盯着谢亦舒。

他长得憨厚，内里其实带着一股机灵劲儿。宁不啄放心他，顾延之一不在，就派他来这小院。

干伤天害理的事儿，阿虎是不敢的。但宁不啄每次都只是让他看着，看看谢亦舒在做些什么，看看谢亦舒有没有好转，让他跟自己汇报，其他什么都没让他干。

久而久之，阿虎也就习惯了。

反正又不是干什么下三滥的事儿。

阿虎想。

宁副手他应该只是关心夫人罢了。

可现在被夫人用清清冷冷的视线一打量，阿虎心里骤然生出几分心虚。

他悬着一颗心，直到谢亦舒说了句“带我去见一见小少爷”，才舒了一口气。

夫人没有怀疑他，怕是还不知道小别院那块儿是廖云峰的禁区。阿虎心想，他得把这事汇报给宁副手。

夫人迟早会知道小别院是禁区。

他得在他知道前，让宁副手安排他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