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谢亦舒对顾延之的教育方式没有微词。
他觉得顾延之说得很对, 就是、就是他们两个现在贴得也太近了一点。
谢亦舒耳朵尖一烫，别过脸，轻轻点了点头。
屋外, 歪脖子树下。
啵崽的那一嗓子暂时唬住了佟强和王赖子。
小胖子穿得贵气，家里的大人十有八-九也不是等闲之辈。要是大人就在附近，佟强和王赖子还真不敢造次。
可等了半天, 这小胖子的声音都快喊哑了，也不见有个大人来。
佟强和王赖子对视一眼，胆子又壮了起来。
佟强嗤笑：“怎么？咱哥俩和林弟玩玩儿, 顾小少爷也要喊爹娘吗？”
佟强敢这么说，是因为他能断定这小胖子在家里并不受宠。
要是真是个被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家里的大人怎么会放心他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而不带一个仆从？还准他和没娘养的林执玩, 也不怕这没娘养的会带坏他家的小孩？
佟强和王赖子无赖惯了。
他们知道这种不受宠的小少爷最好欺负。这种“小少爷”, 就算在外头受欺负了, 回家后也不敢声张。
一是怕被爹娘说“无能”，二是知道就算回去后打小报告，也没人会来替他们报仇。
王赖子提了提裤腰带，伸手推了把林执。
佟强又笑嘻嘻地把林执推了回去。
林执要保护身后的胖崽弟弟，一直大张着手臂。
哪怕是被佟强和王赖子推搡来推搡去，也一直维持着老母鸡护鸡崽的模样, 自始至终都没放下双臂。
啵崽看着被坏人推来推去的小执哥哥，眼睛红了。
他攥紧胖拳，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是小男子汉, 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他的小执哥哥？
啵崽低下头，胖胖的小胳膊肘交叉护在胸前，迈动小短腿，大喊着“不准欺负啵崽的小执哥哥”，以同归于尽的姿态，一头撞向离他最近的王赖子。
王赖子吃痛，向后退了一步，稳住了身体。
啵崽再度被弹开，摇摇晃晃向后踏了几个小碎步，啪叽一声坐在了地上。
这招有效。
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啵崽捂着脑袋站起身，抹了一把屈辱的眼泪，低头，抱臂，像只矮墩墩的小牛犊，“啊啊啊”地撞向佟强。
啪叽。
被弹开。
再撞。
再被弹开。
啵崽的的确确是个重量级胖崽，但这“重量级”仅仅局限于“幼童”这个年龄段内。
他能撞倒大病初愈的谢亦舒，但撞不翻两个身强力壮、正值舞象之年的少年。只能不停地重复撞上、弹开、坐地上的动作。
佟强和王赖子被扰得不耐烦了，扳着手指，走向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啵崽，想给这个小胖子一个教训。
林执看得出他们的想法，大喊一声：“佟强！王赖！”
佟强和王赖子停下了脚步。
啵崽抬起头看向林执，眼里含着泪泡。
林执冷着小脸道：“你们不是要这土里埋的东西吗？我和弟弟给你们挖。”
佟强和王赖子何止是想要土里的东西。
他们无聊透了，就缺林执和小胖子这样的弱小让他们找点乐子。
但现在就把两个小东西打趴下了，过会儿就没人能给他们哥俩挖东西了。
佟强和王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王赖子点点头，抬脚踹上林执：“快给爷去。”
啵崽看到小执哥哥干干净净的衣服上又印上了一个大脚印子，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瞪向佟强和王赖。
林执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啵崽弟弟，我们去挖吧。”林执在心里祈祷胖崽弟弟不要再冲动。
啵崽很想冲上去和佟强王赖子拼命，可小执哥哥紧紧握着他的手。一股安抚的力量两手相握处传递了过来，小胖崽红着眼睛，冷静了下来。
他跟着林执走到歪脖子树下，胖胖的小身体蹲下，拿起小勺子沉默地挖土。
挖着挖着，眼泪就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父亲和阿爸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救他和小执哥哥。
林执见状，手握得更紧。
他恨自己现在太弱小。不能在漂亮叔叔和酷叔叔不在的时候保护好胖崽弟弟。
每一个伤害过胖崽弟弟的人，他都会让他们在未来付出代价。
他保证。
两只幼崽的手一直紧紧牵着，没有松开。
佟强和王赖子走过来看进度。
佟强看到林执和小胖子只挖了浅浅一个小坑，啐了一口：“赶快！”
王赖子也嚷嚷：“可别给爷偷懒。”
林执一勺铲下去，铲起满满一勺土。
就是现在！
他猛地站起，把土挥向身后，趁佟强和王赖子被尘土糊了眼睛，使劲拽胖崽：“啵崽弟弟，我们快走！”
这次小胖崽没有逞能。
飞快反应过来，蹬着小胖腿跟在林执身后跑。
可那一身的小肥肉还是拖了他们后腿。
再加上先前的一通乱撞消耗了小胖崽的体力，佟强和王赖子很快就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堵住了林执和啵崽的路。
“你-他-妈给老-子来阴的。”佟强左眼进了不少尘土，现在难受得狠，表情十分阴沉。
王赖子狞笑一声，目光从小胖子的脸上划过，落在林执倔着的脸上。突然发狠把林执推到了地上，抬脚就往下踩。
“小执哥哥！”啵崽惊叫出声，胖胖的小身躯发挥出了惊人的潜力，飞快地扑倒林执身上，把脸埋进了林执怀里，替他挡住了大半的身体。
“啊！”
脚重重地落在肉-体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和闷响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少年的惨叫，和一声压制住一切声音的凄厉小奶音。
林执的耳朵被震得发嗡。
他来不及揉自己耳朵，急切地抱住压在自己身上的胖崽弟弟，语速很快：“他踹你哪里了？背吗？还是腰？疼吗？哪里疼？”
他看到小胖崽沾泪微颤的睫毛，和死死捂着屁股的小胖手，咬牙：“他踢你屁股了？”
他们该死！
林执攥紧手，恨恨抬眼，想去和王赖子拼命，结果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场景，愣住了。
佟强捂着肚子，五官扭曲地跪在地上。
王赖子一脸见了鬼的惊悚，腿还维持着踹佟强肚子的动作，没收回来。
“小执哥哥，你没事吧？”
胖崽弟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虽然奶声奶气又带着哭音，但听起来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林执扶着小胖崽起身，看着拍拍膝盖，拍拍屁股，认真弹灰的胖崽弟弟，迟疑道：“啵崽弟弟，王赖子刚刚有没有踢到你屁股？”
啵崽闻言，胖脸一红。
“没。”小胖子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扭捏道：“啵崽以为他要踢啵崽屁股……”
所以才会拿手去保护屁股。
林执哭笑不得，又问：“那刚刚那声尖叫呢？”
小胖子头垂得更低了，小小声如同蚊呐：“啵崽、啵崽以为会被踢到……”
小胖子太怕疼了。
心怀恐惧，所以早早就叫出声了。
对面的佟强有了动作。
胖崽一抖，林执警惕地把他护在身后。
佟强捂着肚子起身，双腿打颤，还没站起来，就又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与此同时，王赖子也收回了高抬的腿，晃了两下，噗得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胖子立刻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
小脑袋一转，在身后看到了父亲和娘亲。
“阿爸！”啵崽蹬着小短腿扑进谢亦舒怀里，温暖的怀抱让一直神经紧绷的小胖子安下心来，小嘴一撇，哇呜一声委屈地哭了出来。
“你们怎么才来！”
小胖子哭得小肥肉都一颤一颤，简直叫人心疼。
谢亦舒连忙安抚地亲了下小胖子的额头：“是阿爸和父亲来晚了。”
顾延之更严厉一点：“阿爸和父亲就在屋子里，你遇到危险，为什么不立刻进屋找我们？”
啵崽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哭嗝。
是啊，他为什么不立刻跑进屋找父亲和娘亲？明明小执哥哥最开始就制造机会，想拉着他跑进屋的。
啵崽用力地擦了擦眼泪，从谢亦舒怀里出来，拖着沉重的小步伐，走到掉落小木剑的地方，捡起了他最宝贝的小木剑，走到顾延之面前。
他低下头：“啵崽以为啵崽可以用它打倒坏人。”
说完，啵崽小脸一皱，忍住眼泪，高举起小木剑，重重把它丢到一旁。
林执一愣，回过神，连忙跑去把小木剑捡了回来，把木剑递给胖崽：“啵崽弟弟，你的剑……”
“啵崽不要了。”小胖子重重扭过头，“它一点也不厉害，啵崽不学了。”
果然。
谢亦舒伸手牵过开始耍小性子的啵崽和有些不知所措的林执，拿起剑问小胖崽：“啵崽如果不学剑，而是学的鞭或镖，今天是不是就能打倒坏人了？”
小胖子气嘟嘟地点了点头。
谢亦舒揉了揉啵崽的小脑袋：“可啵崽这个年纪，能用的鞭也只有半臂长，镖也都是小木镖。”说起来，还都没小木剑厉害。
啵崽闻言，小眉毛一皱：“就没有什么更厉害的吗？”
“剑就已经很厉害了呀。”谢亦舒说完看向顾延之。
啵崽顺着娘亲的目光看向父亲，见父亲抬手，两道光闪过。小胖崽急急忙忙扭过头，看到佟强和王赖子身前的土地出现了两道深深的剑痕。
下一秒，土地上神不知鬼不觉又冒出了两道剑痕。
四道剑痕控制得很精准，再偏近一点点，就能落到佟强和王赖子身上。
谢亦舒好笑地戳了戳啵崽呆住的小胖脸：“厉害吗？”
啵崽回过神，兴奋点头：“超厉害！”
兴奋完又有些困惑：“为什么父亲的剑那么厉害，啵崽的却那么弱？父亲也是从小木剑过来的吗？”
顾延之点了点头。
啵崽又兴奋起来，拽拽顾延之的衣袖：“那啵崽好好学，以后也能这么厉害？”
顾延之顺势抱起胖崽：“能。”
乐天的小胖崽心里开始美得冒泡泡，又听见父亲问：“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面对危险，啵崽为什么没进屋找父亲和阿爸，而是让自己陷入危险？”
啵崽想到了答案，垂下小脑袋，伸手环住顾延之的脖子，小小声道：“是因为啵崽太自大了。小执哥哥本来要拉着啵崽进屋的，是啵崽以为自己能打倒坏蛋……”
他太冒失了。
小胖子声音越来越小，看向林执，自责道：“小执哥哥，对不起，啵崽应该听你的话。”
如果不是自己那么自以为是，他跟小执哥哥早就安全了。
林执连忙摇头。
他怎么能让胖崽弟弟跟自己说对不起。
谢亦舒揉揉林执的头发，让他接受小胖子的道歉，给一棒子又给一块糖，夸了夸林执临危不乱，又夸了夸小胖崽知错就改特别乖。
一直萦绕在两只幼崽心头的恐惧和低落渐渐被“得到夸奖，要更努力”的心情替代。顾延之暗暗注视着谢亦舒，觉得有谢亦舒在的地方，就特别温情。
只有地上趴着的两个和这一片和睦融融格格不入。
顾延之淡淡瞥了过去，佟强和王赖察觉到冰冷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又移开，又惊又恐，发现自己能动弹后，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
在顾延之的帮助下，埋在土里的玉佩和灵石袋子很快破土而出。
林执把玉佩戴在了脖子上。灵石袋子本想还给漂亮叔叔和酷叔叔，漂亮叔叔却摇了摇头，让他把灵石袋子留给过去一直帮着他的人。
张婶在院子里洗碗，看到林执拿着灵石袋子来跟她道别时，差点惊讶地打碎手里的碗。
她看着林执身后看着就金贵的一家三口，知道林执这孩子是苦尽甘来了，飞快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泪，笑着叫林执快跟着他们上山。等以后学出息了，记得回来看看他们。
“你想他们了，就和谢叔叔说。”谢亦舒拍了拍小林执的肩，“虽然谢叔叔暂时没法带着你上下廖玉峰，但可以让沈奕叔叔带你过来。”
林执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回程的时候，小胖子睡着了。
他今天没睡午觉，又受到了惊吓，在顾延之怀里睡得鼾是鼾屁是屁，一回廖云峰，顾延之就把小胖子抱进卧房，让小胖子先睡下了。
下人在傍晚时，把主院的一间房收拾成了林执的卧房。
谢亦舒也准备早点休息，揉揉林执脑袋，说不习惯睡不着的话，随时可以去找他，随后就去了净室。林执进了漂亮叔叔和酷叔叔给自己准备的房间，坐在柔软的被褥上。
的确是睡不着。
他想了很多东西，发了好久的呆，直到笃笃的敲门声让他回过神。
林执跳下床，跑去开门。
门外是顾叔叔。
面对相处不多的顾延之，林执还有些局促。
他不知道顾叔叔是为什么找他，不安之际，他听见面前高大的男人问他。
“林执，你能教顾叔叔编个蚱蜢笼吗？”
“顾叔叔想编一个，送给啵崽的阿爸。”
顾延之没错过谢亦舒编不出蚱蜢笼时，眼里流露出的怅惘和遗憾。
他虽然不会，但他可以学。他想编出一个小蚱蜢笼，然后送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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