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完当天所有的学习任务，石娇娇整理好书桌，把台灯调到最适合的角度，小心翼翼地从书袋里拿出了唐老师给的蓝色笔记本。白色的灯光里，革质的封面有细碎的光泽，仿皮的纹理细细皲裂蔓延，下部的中间压烫了银色的花体字母。她准备阅读的心情，仿佛要开始一本期待了很久的小说那样，可是，这是一本数学笔记啊！

打开封面翻过署名页，之后所看见的，在情理之中又完全在意料之外。石娇娇急急地将所有带字的页面都翻过，A4大小的纸张，正反写了足足五毫米厚，全都是手抄的！石娇娇莫名心里一软，一个字也不打算看，伸出尖尖的指头，轻轻地触摸那些，被冷峻的笔尖留下明显凹凸感的纸张。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台灯照不到的地上投下一个清晰的窗户投影。黑色笔迹写公式，所以定义都写：略过，自己翻书，几年级第几册；蓝字写例题，红字写注意点，排版简洁，深入浅出……

这要写多久？这要费多少工夫？这份恩情要怎么还啊？……石娇娇傻乎乎地对着笔记本发愣，“好吧！”她合上本子，端正坐姿，把手按在封面上，郑重地说：“我一定一定好好学！多难也不放弃！”

准备睡觉之前，石娇娇发现自己的枕头没有枕套，肯定是妈妈白天拆洗忘了套回来。石娇娇去妈妈房间，灯虽然关了但电视还开着，轻轻推开门，床上的人已经发出了只有睡着时才有的均匀呼吸声。石娇娇蹑手蹑脚地走到简陋的衣架边，自己碎花的枕套果然挂在被单边。

“几点了，你还没睡啊？”不管手脚多轻，还是惊醒了睡眠不深的妈妈，她边问边自己摸了床头的手机，上面显示在晚上十点半。她重新躺下，睡意浓厚地嘟囔，“快睡吧，明天又该赖床了。”“马上，套好枕头就睡了。”石娇娇拿好东西，轻轻走向电视准备顺手关掉。

一阵电子音乐突然响起，刚刚暗掉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信号灯不停地闪烁着绿光。“这时候谁打电话啊？”石妈妈不肯去接，狐疑地问道。石娇娇也惊讶地停住伸向按钮的手，皱着眉说：“不知道啊，爸爸不是刚来过电话么？下周就回来了。总之不会是爸爸。”

电话执着地响着，石妈妈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排列，有点犹豫地问女儿，“你说接不接？”石娇娇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主意。石妈妈咬咬牙，按下了接通键，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粗沉的嗓音。石妈妈捂住听筒，对石娇娇说：“你去给我倒杯水来。”石娇娇一愣，虽然怀疑，但还是去了厨房。

转了一圈发现三个水壶里都没有热水，石娇娇又折回去问，“妈妈，没有热水了，要我现在烧点么？”房间里静得有点可怕，石娇娇没等到妈妈的回应不由得又叫了对方一声。石妈妈还在讲电话，脸色青白转换，捏着手机的指节颜色灰白。

“好，好，我知道了！多谢，多谢，再见……”石妈妈挂断了电话后眼神涣散，石娇娇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箭步冲到床前，焦急地问：“是爸爸来的电话对不对？爸爸出事了对不对？妈妈，妈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妈妈才清醒过来，伸出手轻轻把石娇娇揽在怀里。她涣散的目光已经重新温和，嘴角还挂上了莫名地笑意，轻轻地说：“好女儿，不要怕。真是父女连心啊……”石娇娇一个“啊”字还没有叫出口，眼泪倒先一步冲出来眼眶，连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妈妈暗自攥了攥拳头，捧了女儿的脸，用拇指抹掉她的眼泪，说：“哭什么哭，家里有人在外不能随便哭，这不是咒他么？”石娇娇一听，立刻闭上嘴巴，摇着头拼命地抑制自己，哽咽着问：“那我不哭，你告诉我什么事情。”石妈妈尽全力对孩子笑，好半天才说，“他呀，在船上猫尿喝多了，吵着闹着想我们呢！”

“真的？”这一怀疑反而止住了石娇娇的泪意，“我不信！”石妈妈又说，“刚刚打电话来的，是你爸爸船上的领导。说是喝高了，撞到了自己，没什么大事的。”“没大事这么晚领导打电话过来？”石娇娇完全进入了，很想相信又忍不住怀疑的状态，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合理说法，证明自己的预感完全不对。

石妈妈低头笑笑，看不出她隐藏了多少情绪，才能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跟孩子解释，“人家领导也不想啊，说是卫星电话可贵了呢！可是你爸爸头撞破了，也不肯包扎，哭着喊着要跟家里人讲话，人家也是被你爸爸缠得没办法啊！”为了让石娇娇相信，妈妈还做出了一个特别无奈的表情。

石娇娇伏在床边，仰头看着妈妈，那又疑又喜的表情充满了天真的可爱，“真的就是这样吗？”石妈妈眯了下眼睛，肯定而温柔地回答，“还有呢，说他伤口很小，可却流了半脸的血，大晚上可骇人了！”石娇娇急起来，“那没人照顾爸爸么？流这么多血！”“呆瓜，没照顾他，怎么说他伤口很小呢？”“哦哦，对呢！”……

等石娇娇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好说歹说才去睡觉，临出门还扒着门框问，“今晚我真的不能跟妈妈一起睡么？”被石妈妈挥手打发出去，“顺便帮我把电视关掉”。石娇娇撅撅嘴，“啪嗒”关掉了电视，“妈妈晚安。”

夜好静，紧闭的窗帘让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终于不用面对女儿，妇人才一下子垮下来，她用力地咬住被子的一角，看着女儿房间的灯熄灭，才放心地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早上石娇娇起得晚了点，妈妈已经吃好了早饭，利用上班前的时间做了许多家务事。她把书袋放进车篓里，笑着跟门口忙着晾衣服的妈妈说 “再见，我去上学了”。妇人躲在衣服后面回了一声“路上慢慢骑，时间还早呢！”“嗯！”

直到车轮滚动的声音远去，石妈妈才走到路口，睁着红肿的眼睛看女儿远去的背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