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是主人家的客厅，地面铺着深红色的地板，墙壁粉刷得雪白，灯光下略微有些刺目，电视墙对正窗户，造型雅致，时尚而不庸俗，一台高大的背投彩色电视，端端正正摆在墙前，这种电视，绿豆不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放眼整个天河县，绝不会超过三台。此刻，电视里正在播放着连续剧，电视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幅名人字画（绿豆不知道是不是名人的），彰显出浓郁的书香气息。绿豆是一个小流氓，对书法绘画这些国粹一窍不通，不过，通过浏览客厅的布局，即便是他这种粗人，也能一眼就分辨出江东的父母肯定是有修养的文化人，他很难想象这样的家庭怎么会生出像江东那样的小混混！

一个身材丰满的中年熟女，背对着燕赵，端坐在沙发上，膝前一个玻璃茶几，上面摆放着几盘水果，女人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悠闲的看着电视剧，享受着生活的惬意。电视声音很大，燕赵进门，中年女人并没有察觉。

“江东在家吗？绿豆对着空阔处大喊。

“在！我是他妈，快请进，你是”

江母这时才发觉家里来了客人，在东北农村，住在平房里的老百姓，白天为生计奔波，夜里家家户户都有串门儿的习惯，千百年来，正是这种看似平常的习俗，凝结起感情的桥梁。

江母是有极高修养的人，听见有客人上门，点名找自己的儿子，以为是儿子的朋友来访，她连忙站起身，唯恐怠慢，一边热情的介绍自己，一边准备迎接

“啊！”江母的话音还未落，猛然看到来人居然浑身是血，手里拎着一带血的镰刀，这一惊非同小可，误以为是哪个逃犯入室抢劫。一个家庭妇女，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又不明白来人的用意，她立刻慌了神，本能提醒她立刻开始求助，“他爸！”江母大喊，“救命啊！”。

“江东，给老子滚出来！咕嗵”绿豆抬手仍出狗头，准确的摔到茶几上，狗头翻了几个跟头，“啪嗒”，又掉落到地板上。

“啊！”狗脖子上，还在汩汩向外冒着血沫子，看起来触目惊心，江母更加恐惧，吓得魂不附体，“噗嗵”，跌坐在地板上。

“妈”、“他妈”、“怎么了”

江东怒气冲冲，和江父相继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父子俩人的相貌极为相似，一看便知是从一个“模（mu，发一声）子”里抠出来的，江东手里竟然还握着两根香蕉。父子二人同时看到哆哆嗦嗦，瘫在沙发前的江母；同时发现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又同时看到了血淋淋的狗头，狗头看着很眼熟，经过仔细辩认，终于认清，正是自己家的看门狗。

“是你！”江东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人，正是白天在市场门前被自己殴打的鱼贩，望着绿豆手中寒光闪闪的带血镰刀，江东误以为燕赵被自己失手打死了，绿豆乘夜上门来寻仇，刹那间，他感觉整个天河县的天都塌了，恐惧让他浑身冰冷，大脑一团空白，屋子里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灰突突一片。江东白天的威风尽去，双腿一哆嗦，差点儿摔倒。

江父毕竟是领导干部，见过大世面，比较镇定，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江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对江东的这种应对反应十分不满。江父举着双手，示意没有敌意，慢慢走到江母身边，缓缓对绿豆道：“年青人，有话好说，请坐！”然后伸手把江母扶到沙发上，坐好，又指着狗头问道：“你为什么杀了黑贝？还砍了它的头？”

“噗哧”，绿豆抡圆了胳膊，把镰刀狠狠砍进门框里，“报仇！”他的声音冰冷，一句话之后便一言不发，盘腿坐在门前，恶狼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江东。

深夜之中，一个血人，一把镰刀，一身杀气，一声报仇，挡在家门口，无论谁摊上这事儿，心里都会发毛。

江父仔细观察了绿豆所坐的位置，确定一旦发生冲突，绿豆刚好挡在他们一家人逃生的路线上，他又一次皱紧了眉头。

江东听说绿豆要“报仇”，吓得“妈呀”一声惊叫，转身就要往厨房逃。

“站住！”绿豆狂吼一声，这一声大喝，如同晴天霹雳，把江东的魂儿都吓飞了，他更加误认燕赵已经被自己打死了，精神上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打击，“噗嗵”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不住哀叫：“饶命！饶命！你兄弟的死，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失手、失手妈”下意之中，江东仍在为自己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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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人打死了！”江父失声惊呼。他终于搞清楚了对方深夜带刀上门、杀狗立威的原因。自己的儿子居然闯出这么大祸！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把人打死了！

江父是**员，领导干部，深知触犯了国家律法的后果！他再也无法镇定，江母更是慌了神，又气又急又怕，忍不住嚎啕大哭，嘴里不住念叨，“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啊！啊！啊？”

媳妇儿孩子乱成了一锅粥，江父不得不强自镇定，知道如果今天应对不当，激怒了绿豆，一家三口极有可能全部死在他的镰刀之下，他平静了一下心绪，勉强说道：“年青人，人**复生！你很悲痛，叔叔十分理解，但你还年轻，将来的路还很长，千万不能做傻事！如果为你朋友报仇杀了江东，你也一定逃不掉法律的严惩！”

江父不愧是领导干部，慌而不乱，短时间内就想出了一个周全的办法，那就是先稳住绿豆，绝不能让他一时冲动杀了江东，然后，让这起案件顺利进入到司法程序，到时，先用钱做通死者家属的思想工作，再充分利用自己的社会资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以挽回江东的一条小命！

“对！对”江母舐犊情深，跟着苦苦哀求，“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我们江东还年青，一时冲动做了错事，你就放过他吧！你要什么？要什么？啊，我们都给！”

“不错！你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全部满足！”江父摆出了领导的大气魄。

“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绿豆大怒，挺手坐起，“唰”，抽出镰刀，小眼睛瞪成了牛眼睛，吼道：“如果我兄弟死了！你们全家都得偿命！”

“偿命！”江母心慌意乱，情急之下，没听明白绿豆的话，以为他现在就要杀了江东。当妈的护子心切，神秘的母爱，让她猛然站起，把江东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叫道：“你要杀就杀了我！我来偿命！儿子，妈给你挡着，你快跑！快跑！”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把江东向厨房里推。

“等等！”江父从绿豆的话中，听出了一线转机，连忙喝住仍在吵吵闹闹的江东母子，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希冀，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的朋友还没有死？是吗？”

绿豆恨声道：“虽然没死，也跟死人差不多！”

江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心说：只要人没死，一切都好办！接着问道：“年青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你朋友没有死，你来我家里”江父双手一摊，望了一下周围，意思是你来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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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事求事的讲，绿豆并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在来江家之前，他并没有明确的意图，说是来跟江家谈判，讨要医疗费，那只是说给杨庆伟的托词。燕赵一直昏迷不醒，绿豆又气又恨，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找上江家，是他的潜意识在作怪，其中发泄怨气的成分居多。江父这样当面一问，绿豆反倒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话说回来，此情此景，如果绿豆能确定燕赵小命不在了，他盛怒之下，当场要了江东的狗命，确实有百分之二百的可能。

“实话告诉你们，”绿豆思索片刻，对着江东父母，斩钉截铁的道：“你儿子把我兄弟打得不死不活，我今天来，就是要看住他。我兄弟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没钱救！救不醒！如果他没死，能醒过来，算你儿子命大！一旦他醒不过来，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就把你儿子当成黑狗一起宰了！”

江父江母的心，立刻又提（di，发一声）拉了到了嗓子眼儿，无心顾及绿豆把江东和黑狗相提并论的污辱性言词，争先恐后的问道：“你朋友哪里受伤了？赶快抢救啊！”

“哪里受伤了？”绿豆嘿嘿冷笑，“还是问问你们的好儿子吧！抢救！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完，他再不言语，握紧镰刀，绿豆眼又变成了狼眼，恶狠狠的打量着江东，仿佛是在寻找一个柔软的位置方便下口。

江父江母急上加急，江父再也顾不得身份，对着江东破口大骂，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小犊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打伤他兄弟哪儿了？”

江东连哭带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纨绔子弟无作为、无担当、无气魄的本性一揽无遗。江父恨铁不成钢，对着他的胸口又重重踢了一脚，“快说！”

江母连忙护住儿子，嗔喝江父，担心他把江东踢坏了。江父气鼓鼓的回道，踢死了倒省心，免得整天出去为非作歹，丢尽了我江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