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着些,哎呦,碰坏了一片叶子可仔细你们的小命。”
尚林苑的管事太监迈着小碎步,尖声吩咐,指挥着宫女摆动那一盆盆名贵菊花,
胭脂点雪,朱砂红霜。
瑶台玉凤,绿水秋波。
株株价值连城,与之相比,那些宫女的命轻贱的不值一提。这大概就是皇都的规矩吧,死物到底比活物值钱些。
从御膳房回来的一路,慕子染忍不住想到。
“皇后娘娘赏了每宫茱萸数把,菊花酒一坛,重阳糕一碟,还有些时兴的珠花明日宴会佩戴。”汀兰细数着,又压低了声音,“皇上还特特送了几盆名贵的残雪惊鸿给小主,连皇后那里都没有呢。”
慕子染轻哼一声,加快了步伐。自从那夜争执之后便再没见过楚越宸的人影,
“拿几盆破花便想糊弄我?”
汀兰嗤笑一声,到底在外不可失了规矩,忙正色劝道
“小主还要与皇上置气到几时。”
慕子染眼珠一转,
“本主还有事筹谋,谁有功夫去置气。”
汀兰松了口气,能这般说,便代表着小主已经放下那件事了。
刚到绛雪轩,便见到满园雪白的“残雪惊鸿”,色如白玉,花瓣呈垂丝状,风动则翼翼生姿,慕子染眸光一漾,颇为满意。
“残雪惊鸿,当如是。”
进了屋,桌上摆着重阳节的赏赐,随手拾起几个珠花,颔首道:“明天便用这几支吧,左右是皇后的恩典,挑不出错来。”岸芷喏喏,小心的捧过锦盒掀帘进屋。
正用着重阳糕,忽闻一股子辛烈气味,慕子染掩鼻蹙眉,
汀兰也那帕子捂住,一面高声喊道:
“福安你做什么呢,这般呛鼻。”
福安手持正在燃熏的茱萸,探身进了屋,挥动着胳膊,霎时间味道更加浓烈,慕子染眼睛泛酸,只想流泪。一向对气味敏感,忙叫福安熄灭茱萸。
“小主您不知道哦,这味道可以驱邪避虫。”顿了顿,以手挡住嘴巴,悄声道:“这宫中尽是邪气,多熏熏好。”
汀兰皱着眉头,斥道:
“小主面前说什么胡话,叫人听去成什么样子。”
慕子染到底受不住这股味,摆了摆手,汀兰受意几步上前夺过茱萸一杯水浇熄,复又燃了些清爽的五色梅魂香,这才让慕子染稍稍缓和了神色。
见到福安悻悻得神色,她略有不忍。
“罢了,这坛菊花酒便赏给福安了,去同岸芷她们一道分了吧。”
福安闻言转喜,取了酒坛喜滋滋的谢恩退下。
见屋内再无旁人,慕子染轻声问道:
“东西可有备好。”
汀兰也压低声音,点了点头,
“都在西院落闲置的杂物间放着。”
二人趁着岸芷福安等人饮酒用糕点之时,悄然闪进了西院落中。众人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并未察觉。
先前替慕子染煎药的小炉灶也在这里,汀兰取过一个与御膳房所用形色相同的罐子,并一包洗白粉末,一块淡褐色膏状物,升起了炉火。
“小主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到底有素梅姑娘在一旁瞧着,想将药粉混入饭食,怕是不容易吧。”
慕子染投给她一个宽心的眼神,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徐徐道:
“我自有把握万无一失。”
戌时已过,宫灯高悬。
宫女太监一个个忙着重阳菊宴最后的功夫,谁也没有留意绛雪轩方向,一纤细苗条的宫女身影,隐隐消失于夜色之中。
萧衡自御书房出来,边疆的风沙并无再他面上留下沧桑的痕迹。此时的他已卸下戎装,身着墨蓝色冰丝外袍,袖间隐隐透出绣着墨竹花样的雪白滚边。
头戴羊脂白玉冠,腰坠虎符玉佩。只想个俊秀冷冽的世家公子,全然没有饱经沙场的严酷刚强之感。
他抬头望了望乌蒙蒙的天空,心下已知亥时将至,届时宫门关闭,只恐误了出宫时辰。眉头微粗,略一思量,只得从龙首池那处抄近道而行了。
要去龙首池,自然非得经过御膳房不可。
慕子染一身宫女衣饰,此刻正低头加快脚下步伐,见四处无人,身形一晃闪进后巷。侧身探头张望,确定无人后沉沉叹了口气。
汀兰福安到底在宫中长大,熟悉的人甚多;岸芷心浮气躁不堪重任。细想之后只得不顾汀兰反对亲自走这一趟,慕子染探手往脖颈间一抹,只感叹自己何时出了这么多冷汗。
搬起那块石头,将罐子塞进洞中,再将石块搬回。
不废什么功夫,一切都进行得很是顺利。慕子染拍拍沾满泥土的手,环视一圈后垂首快步往龙首池行去,不住的提醒,一定要在亥时之前返回。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檐下的萧衡看的一清二楚。
他暗暗蹙眉,待慕子染前行之后,紧紧跟上,心中只把慕子染当作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贼,预备加以惩治。
穿过假山,再次来到龙首池畔。
此处位于楚宫阴面,比别处冷冽许多,不管何时来此都觉阴风阵阵,柳叶轻响。
只是今夜的风格外大了些,
稍不留意,宫灯便被风吹熄。慕子染心头惊慌,忍不住脱手,灯笼“啪”得一声在风中滚了又滚,停于几步之外。
慕子染压制住心中的惊慌,俯身去捡。
月色初升,朦朦胧胧映在池面。
一道黑影斜斜落在她的身子,慢慢拉长。
慕子染浑然不觉,直至被人捂住嘴巴,半拉半扯的到一旁。她惊慌失措,喉咙中发出阵阵呜咽,挥动手臂挣扎着想到摆脱钳制,鼻息间,似有若无的檀香传来。
“偷的东西交出来,我便放你这次。”一个冷冽的男声在耳边轻声说。慕子染止住声音,点点头。那人也松开手。
她回过头,只见月凝清辉下,那人身形颀长健硕,白皙的脸庞,显出棱角分明的漠然;细长的眉,清冷而深邃的眼神,此时正紧紧注视着慕子染。
萧衡伸出手,淡淡道:
“东西。”
慕子染哪里能交出什么来,只得低着头,暗暗咬牙,只惊恐招来什么人,若是被发现宫妃穿成这样和陌生男子于僻静处幽会,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