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我自视甚高，总觉得能将旁人看穿，玩弄于股掌之上，现在想来，当真是可笑，还因此连累了杏红的性命……”

“小主打算如何。”汀兰眼神依旧隐忍，咬着牙勉强将自己的语气调整平稳。她向前几步，直挺挺的跪下，沉声叩首道：

“求小主替杏红出头，莫要让真凶逍遥法外！”

慕子染眼神一晃，叹了口气，将汀兰扶起后，再度坐回椅上，眉目稍显哀伤道：

“你我相处时日匪浅，竟不知我的脾性？原先是不知，如今既真相大白，我又岂会坐视不理……”她微微将身子往后靠，攥紧手帕，斜望向上空的彩绘漆饰。

她不是未曾想过接下来的种种，而是未曾想过，这一天，来的竟会这样快。

长吸了一口气，慕子染缓缓闭上眸子，抬起手腕撑住额角，又翻手将桌上的茶盖扣起，清脆的一声响后，只听得她朱唇轻启，极淡的语调，吐出几字：

“沈夙回来后让她来见我，还有……”

再度睁开眼眸，那眸中的光芒这才恢复了几分，寒光乍起，是罕见得狠厉。

“今日之事，决不可泄露半字，对着顾茗悠与入画也不可露出半点异样。”慕子染的指尖错落有致的敲击着楠木桌面，回荡在寂静的宫室中，也牵动着汀兰的心，一下一下的剧烈跳动。

“奴婢相信，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罢了。”

汀兰吞了一口，目光中是无比的坚毅，以及对慕子染的全然信任倚靠。

而慕子染听了这句，唇畔不由自主的泛起几丝讥讽，她力气身子，最后瞥了眼那块还泛着光泽的帕子，不屑道：

“天予她残喘时机，我却不予，管它到与不到，你且瞧好罢。”

说完后，一拂衣袖，慕子染转身便往内室走去，汀兰没有看到她此刻隐在袖中发颤的双手，只瞧见那抹孤凄的背影，却比平日听得都要直。

摇了摇头，连叹息的力气也没有，汀兰皱着眉头，将那帕子好生收在手中，好像收着杏红的性命一般。

久而久之，复杂的眼神渐息，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决。

是夜，汀兰守着盏已然被吹熄了个灯，独坐在半开半掩的窗前，一面不着痕迹的侧眼盯着熟睡中岸芷的动向，一面又时不时望向窗外，警惕的竖起耳朵，半点风吹草动也不放过。

忽而檐上的风铃被风带出着声声清脆响动。

汀兰眼眶一跳，俶得站起身来，转过头只见被这轻微的动静所扰，岸芷梦中呓语几句后翻了个身，再度沉沉睡去。

她这才松了口气，赶忙蹑手蹑脚的推开门，果不其然在正对着的沈夙的房间门口，看到了身着一席夜行服才刚归来之人。

沈夙也正好回头看到了汀兰，正欲开口，却被她当即抬指置于唇边，嘘了一声后摇摇头，下巴向后院的角落处一指，继而再度回首确定岸芷没有动静后，这才轻手轻脚的往那处走去。

“为何如此小心谨慎。”沈夙压低声音，不解的问道。

汀兰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也只既简单道：

“小心岸芷，记住这点便好。”

听到这句话后，沈夙眼神中闪烁出无比复杂的情绪，更多的则是惊异与震撼，脑海中浮现出平日里岸芷的爽朗随性，以及事事为慕子染着想的那股劲儿，便让她不敢置信。

“你怀疑岸芷？”即便不敢相信，可比起岸芷，沈夙更愿意相信的还是眼前温婉沉稳的汀兰。

“虽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对小主有异心，但我总觉得她藏着掩着些什么，这话你也不必对小主说，心里有个数便好了。”

汀兰只简单带过，便指了指慕子染的寝宫位置，轻声道：

“小主有要事寻你，耽误不得，如今正在屋内等你回来，快些去吧。”

如今已有二更，夜色深沉，蝉鸣蛙噪都尽为熄止。

“事虽隐秘却不紧急，待明日也无不可，小主为何这般急迫，莫非另有隐情？”

汀兰顿了顿，道：

“杏红之死，有眉目了。”

话音刚落，沈夙便瞬间明白过来，冲着她点了点头，一提起便如一阵风般，转眼间消失在了静谧的夜中。

汀兰也不愿再耽误，旋即转身回到了屋中。

趁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岸芷依旧沉睡的双眸，皎白的面庞如覆上银霜一般，羽睫微微颤动，忽而又翻身背过去，好像睡得十分不好一般。

汀兰望着岸芷的背影，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只怕是这尚可的几分姿色和宫里的富贵荣华才让她生出了不该有心思，但愿这心思能够适可而止，只要不真正危急小主，那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守着这表面的平静也未尝不可。

只听到幽幽的一声叹息，紧接着是被褥与衣衫的摩擦之声。

带汀兰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有序起来后，那背过去的身影，皎白的面庞忽而睁开一双楚楚动人的桃花眸子。

隐在阴翳中，让人为之一寒，止不住的毛骨悚然。

“小主。”

沈夙不知从何处一个闪身进了殿内，随即双手抱拳冲着慕子染行了一礼。

虽是更深露重，然慕子染眸中却半点睡意也无，着一身薄荷绿广袖薄衫，此刻正背对着沈夙，拿着银簪逗弄挂起的画眉鸟，那鸟儿扑腾着翅膀，上下跳动，尤为活泼。

“想来你也不曾休息片刻，饮杯茶先。”

慕子染一展衣袖，冲着沈夙温言道。

沈夙本想拒绝，但看着她此刻的神情，分明是宽和带笑，但不知怎的，连同整个宫中的气氛都是无比的凝重压抑。

说不出一个‘不’字，她略蹙着眉，随手取过茶来一饮而尽，搁下茶杯后，几步上前压低声音严肃道：

“回禀小主，事情已然水落石出，正如小主所料，那碧岚行宫却是杀机四伏，暗藏凶险。”

慕子染秀眉一挑，没有半点吃惊，只徐徐道：

“萧家暗卫果真名不虚传，这一二日的，竟能将什么都查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