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芷参见婕妤小主，愿小主万福金安。”雨势过大，纵使有蓑衣的庇护也淋湿了大半，乌墨色的发丝湿漉漉的黏与脸侧，一眼瞧去，颇有些狼狈。
阮文君望着自岸芷身上滑落一地的水痕，眼眸眯起，有嫌恶稍纵即逝。她侧过身子斜撑住额角，声音好似雨中绽开的清荷般温润，抬了抬手，道：
“你与本主可算得上故人，何须这般见外？”
岸芷却将头埋得更低，她咬着嘴唇，沉默半晌后沉声开口：
“奴婢惶恐，是小主抬举奴婢了。”
“哦？抬举吗，本主可不这样认为。”朱红色的双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阮文君挑了挑眉毛，嗤笑道：
“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能在关键时刻良知未泯，重择良主。仅凭这样的觉悟，还有什么是当不起的？”
若华冷眼瞟着岸芷，轻哼一声，抬起下巴：
“你当这临仙阁是什么，想来便来，说走便走。起初为小主所用卖主求荣的是你，改变主意抽身而出的还是你，如今竟又变了主意，这般两面三刀的墙头草，我们可不敢要。”
“若华。”阮文君轻声呵止，面色淡然的冲岸芷道：“一个足够有勇气再度踏入这扇门中的人，本主实在好奇，她的缘由会是什么。”弯着眉眼，稍倾过脑袋，阮文君继续道：
“你说呢，岸芷？”
“求小主怜惜，救奴婢一命！”即便短时间的接触，岸芷也察觉出眼前那倾城佳人的可怕之处，她笑得越是温婉，行事便越发狠厉。
岸芷此刻一颗心欲跳出嗓子眼那样焦虑，眼神不住飘忽，面色惨白着。她知道自己如今是何种身份，更明白现在的处境有多不容选择，能不能被阮文君重新接纳，才是关乎一切的重点。
“求小主怜惜！”
她重重的叩头于地，再度恳求道。
“宫人皆是惠婕妤宅心仁厚，而你又是她的家生侍婢，关系更非旁人可比。哪里用得着本主的怜惜。”
“什么宅心仁厚，不过是装样子给外人瞧罢了。”岸芷咬着下唇，眼眶泛红道：“惠婕妤她为了自己荣宠不衰，甘愿推她人入万劫不复之地……竟要将奴婢嫁给皇上身边的李公公，若我不从，便要大夫人侮辱折磨于我，奴婢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只求小主能救奴婢一命！”岸芷说的声泪俱下，胳膊微微发颤，不住的于地上叩头，只恐诚意未够，不能被阮文君重新接纳。
另一边，若华再听到这一席话再也忍耐不住，涨红着脸，低下头嗤笑了几声。心想这岸芷当真蠢得可以，而她那子虚乌有的本事也实在了得，不知道慕子染若是听到自己心腹的侍婢这般诋毁自己，心中该是怎样一番滋味。
阮文君轻嗽一声，扬起眉梢，叹了声：
“李公公？若本主记得无错，公公的年岁可与你……啧啧，这样一个花儿般娇嫩的女子，却要嫁给那半截身子如黄土的糟老头，实在是荒谬，可惜啊。”
“奴婢宁死也不会同意此事，若真要嫁，倒不如一头碰死在柱上，空抬个尸体过去好了。”岸芷眼中愤恨带着决绝，咬着牙，一字一顿。
“说什么死不死的，若你真能下这样的决心，便犯不着重回这临仙阁了。”阮文君不屑的勾了勾唇，半点不为所动，看岸芷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轻蔑。
“本主快没耐心了，是以你最好捡重要的说，那些该动不该动的想法，还是趁早打消为妙。”
岸芷此来是打着合作的念头，可凭她的身份还远远不配，阮文君想要的，从来都是一个卑贱而听话的奴婢罢了。
岸芷目光一紧，凛声再道：
“奴婢定然不会让小主白忙碌一场，小主需要一个最得敌人亲信的棋子，而奴婢，也甘愿成为小主的这步棋。”
“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有的选择？”阮文君偏过脑袋，朱红薄唇勾起，拂过腕上玛瑙累金手镯，扬声道：“双手染上的鲜血，可没那么容易洗掉。”
“……”
原本还存着些理智沉稳的岸芷再听到这句话后瞳孔霎时锁紧，眼前似是划过零散的一个片段，最后存留下的，是无比可怖的一张面孔。
她永世也不会忘记那张面孔，是属于何人。
岸芷脑中如轰然炸裂一般，像是没了支撑似得，瘫软于地。手臂颤抖着，她努力捏住自己的袖边，意图使紧绷的情绪得到缓解，沉沉的呼吸几口，想要开口，想要质问，想要求情……可嗓中偏如塞着团棉花一般，喑哑无声。
“看来你是认为自己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阮文君瞧着面色如纸，冷汗直下的岸芷，不屑的翻了个眼神，倾过身子，用那飘忽着的音调，一字一顿道：
“但你更需明白，本主于你而言，甚于鬼神，更可以随时随地的送你去见鬼神。需敬哪个，畏哪个，自己掂量清楚便好。”
岸芷猛然抬头望着阮文君，她在此刻才明白过来，当初那件事也许阮文君早已洞悉了真相，可是在自己第一次归顺时却并未提及，直到如今自己退无可退时，才将最为致命的杀手锏拿出。
自己已经毫无底气，只有听之任之，甘心屈从。
“小主再问你话，发什么愣。”若华望着半晌无言的岸芷，眉心一拧，扬声责问道。
“也不能怪她，总要思虑好才是，免得再错了阵营，可就回头无路了。”阮文君声音幽幽然响起，飘入岸芷耳中，‘回头无路’四字像是霎时将她唤醒一般，一个激灵，岸芷赶忙回过身来，俯首恭敬凛声道：
“奴婢不敢，小主能摒弃前嫌，重新搭救奴婢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条贱命自此便誓死效忠于小主一人！方才只是在思量，该如何为小主所用罢了。”
“这个还不需你去考虑。”阮文君轻呵一声，闭上眼眸，拿起一旁桌上放着的羊脂玉滚轮按摩着脸廓，随意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