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引我来，我会至此只不过兴之所至。所以……”萧衡垂着眼睫，将那蜜色的眼瞳拢于阴翳下，迷离中竟多了几分难言的诱惑。“你不必要跑。”

“是、是吗。”慕子染吞咽一口，双颊染上愈深的酡红，连话也开始不清起来。

二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周遭极静，静的将心跳与呼吸声放大数倍，月落枯枝，枝影横斜，间或冷风穿堂而过，扬起尘灰。

慕子染忽觉鼻子一痒，

“阿嚏！”

抑制不住的打出一个喷嚏，正对着萧衡。那一瞬间她几欲寻个地缝钻下去，惭愧的咬唇别开头去，不忍看萧衡嫌恶的神情。

他这时也回过神来，望着二人的暧昧姿势，忽然一愣而后徐徐收回手来。

还未及慕子染仰起头，便觉身上一暖，继而满是方才闻到的香味。只见自己身上披着的正是萧衡的墨狐大氅，温暖厚实，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径直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不像慕子染的面容通红，萧衡仿佛稀松平常一般，准备替她系上带子。

慕子染一惊，不着痕迹的向旁边退了一步，低声道：

“多谢将军。”

系好衣带的时间里，慕子染因与萧衡拉开距离，身上的滚烫才得以消除，思绪渐渐恢复，让她想起了萧衡方才所说的话。

没有谁引他来，也就是说是他自己要来？

微蹙起眉心，却在抬头的刹那如常般淡然，试探的问道：“听小周子说，将军那时正在御书房中，那可看到我的糕点送去，皇上他……可吃完了？”

萧衡方才还带着暖意的神情当即冷淡下去不少，

“小主放心，皇上很是满意。”

“话虽如此，可也许是碍于将军在场，待将军离去便又龙颜大怒，悉数将这东西丢出去也未可知啊。”

“我与皇上一道离开御书房，糕点也已见了底，这样说你可安心了。”萧衡语气越发冷，竟像是在暗自气恼般别开头。他望着绛雪轩内的摆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再度转回头带着些惊异的问道：

“你现在怎会在这里？”

看到萧衡的表情，慕子染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萧衡既然会选在今夜来到绛雪轩中，就必然不会以身犯险，明知道皇上会来此与自己相会还往刀口上撞；他那时也同在御书房内，以及刚才拉住自己所说的‘放心’都足以证明萧衡不仅知道楚越宸不会来绛雪轩，还知道皇上此刻身在何处。

慕子染挑了挑眉，看来自己仍旧被摆了一道，也枉费了那几人筹谋的心力。

“我不应当在这里吗？那将军觉得我应当在何处？”慕子染非但没有沮丧失望的神情，唇边竟还扬起淡淡的笑意，显得异常轻松自在。

萧衡沉下目光，他发现自己打从心底竟不愿将实情告诉给慕子染，不愿她去摘星楼与楚越宸相会；只要他不说，她便能在此多留几刻。

可是……

眼神游移，萧衡忽然长吸了一口气，轻启薄唇：

“皇上如今。”

“且慢。”慕子染出声打断了她，轻拽住萧衡的袖边便往院中走去，边走还佯装焦急道：“若在磨蹭下去只怕菜都要冷完了，那样才真是可惜。”

慕子染走在前面，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她侧着眸子悄然回望萧衡，狡黠的掩唇轻嗤。将他安置在团垫上后，自己在坐于另一边。

斟满温酒，

“将军，请。”

萧衡怔然望着她，蹙起长眉，似乎很不理解她的举动。

“将军。”慕子染拔高了声调“请。”

说罢自己仰头一口饮下，以帕子轻沾唇角，倾过空了的酒杯，淡淡的笑道：

“这个时辰了也未见赴约，只怕皇上是不来了；将军可愿稍坐片刻，权当陪我这失意之人，排忧遣怀？”

萧衡紧抿薄唇，端过酒盏，望着波光轻曳的杯中倒映起自己迟疑的面容。

而身侧的慕子染却好像半点失望也没有，小酌美酒，再夹起半温的菜送入口中，兀自轻松惬意的品尝起来。此情此景下他所幸将顾虑全然撇下，与慕子染碰了碰酒杯，甘冽的酒入喉，竟比往常辛辣许多。

二人并没有过多的言辞，萧衡是沉默惯了的，可慕子染今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所幸连筷子也搁下，抱着酒壶一杯一杯的灌酒，时而望月痴怔，时而又盯着萧衡的侧脸去瞧，她从前竟没发觉，他的模样这般好看。

唇边溢出一丝飘忽的笑意，她撑着身子凑了过去。

“这些菜可合你的口味？”慕子染突然问道。

“不合。”萧衡径直淡淡道。

慕子染怒了努嘴，“这也是应当，毕竟全都是我与汀兰就着皇上的口味，特意为他而备的。”

“啪”的一声，萧衡将筷子搁下，只端起酒杯来独饮。

慕子染也不在意，只继续惋惜道：

“我与汀兰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可入了宫后手艺早就生疏了，偏又都是些精细菜，一时不慎，这手……唉。”

说罢端起自己的手，委屈的轻叹。

“……”萧衡虽面上不说，可眼神却早已紧张的投了过去，望着莹白的手上一道口子，装作冷淡道：

“纵使想要取悦皇上也该量力而行。”

“谁说不是呢。”慕子染随意应道，挽起袖子复又替自己斟满酒杯，靠于身后的树上，仰头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又是一口饮尽杯中玉液。

“你喝的够多了。”萧衡望着慕子染双颊染上的异样酡红，以及那渐渐迷离的双眼，作势要去夺过她的酒杯。“给我。”声音虽沉却又带着哄劝的味道。

慕子染挑了挑眉毛，将杯子掷给他嘟囔了声‘扫兴’。言罢又不知怎么起了兴致，撑着桌案摇摇晃晃的起身，吓得萧衡也紧跟着起身，虚扶住那分明醉了的女子，生怕她一个不甚摔倒在地。

“萧衡。”慕子染抓住萧衡的胳膊，带着满身酒气的倾过去，仰起脸。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灿若天上晨星，闪动着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