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那位殿下，我现在很忙。”正和参谋们着手准备建立对弗拉基米尔封锁圈的梅尔肯中校并没有接受梁思再见一面的要求，果断地挥手拒绝。
先前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孩面对亚当神父时，几近失控的表现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尽管他本人也不怎么喜欢那位优雅过了头，比起神父更像是个宴会贵族的亚当。
但没等卫兵走出军帐表述首领的意思，一回头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跟着那个容貌绮丽的女孩。
“很抱歉，梅尔肯骑士。据我观察，亚当神父现在不在这里，所以我只能选在这个时候找您。”即使一身农妇的便装，依旧难掩梁思那份出离尘世的美丽，平日多是严肃或忧郁的脸上是和煦的微笑，他在尽力地对梅尔肯表达自己的友善。
“你是怎么进来的？”梅尔肯指的是门口的卫兵竟然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不重要。”暗示、幻术、魅惑，怎么称呼都可以，普通的士兵很难拒绝精神力全开的梁思，尤其在他们知道她公主身份的前提下。
在从摩伊拉的“时间之梦”中醒来后，梁思察觉到自己的精神能力明显变强了。
“重要的是，您也会帮助我的。”梁思此时此刻展现出的是从未见于人前的自信与笃定。
“您很自信，公主殿下，”略微思索后，梅尔肯示意麾下的参谋离开，“我很能理解您的想法，但我是军人，我得执行命令。”
“您是军人，也是个‘骑士’，最高等的圣域骑士，‘炽天使’。”梁思一语道破对方隐藏的身份。
“……”梅尔肯骑士眼中流露出疑虑，略微迟疑过后，长期养成的自信与诚实让他无法否认，“我曾经是‘炽天使’的一员，令人惊讶，公主殿下，这世上知道我这层身份的人不多。”至少不应该包括你，他想，即使是穆戈法也不可能清楚自己的身份。
“炽天使”，在任期内，身份相貌都被严格保密，即使退役后其身份依然会被作为最高机密隐藏起来。
他此时大胆承认，虽然冒了风险，但他更想知道对方是怎么得到这样隐秘的信息的，他有预感，这位神秘的东方公主会带给他惊喜。
“那位陛下还记得您，他跟我提起过您拼死捍卫女神荣光的事迹。”下一句让这个饱经风浪的强大骑士彻底震惊了。
那位陛下，那位陛下，那位陛下，那位陛下，那位陛下……
这世间，有谁值得他这样的“炽天使”拼命守护？同时还能被冠以“陛下”的称谓！
他已经从世间消失了许多年，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几乎是凭一己之力重塑了教廷的伟大人物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是他梅尔肯一直知道，他没有死，那位女神的代言人，怎么可能就此悄无声息地死去？！他一定还在贯彻他的信念！所以他的骑士剑依然在等待一个召唤，随时准备再度为那位陛下而战！
他猛然想起当初圣域里的传言，某个动乱之夜，东龙国公主在安吉拉小姐的帮助下离开了圣域，动用的是那位陛下的名义……谁都知道安吉拉小姐是萨菲罗斯的养女，也是那位陛下平日里仅有接触的几人之一，她传达的圣谕，无人敢于质疑！
“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能认出他的笔迹么？”轻巧地从贴身衣物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细长信笺，梁思轻声提示仍在震惊之中的前“炽天使”。
他出示的是那一夜安吉拉传递给他的“爷爷”的信……
当他看到了梅尔肯骑士在看到信上字迹后眼中的闪烁晶莹，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比想象中容易，他忍住笑的太过得意的冲动。
…………
…………
让我们把时间维度回溯到穆戈法离开之前。
“您准备怎么做？且不说那位不知来历的神父，‘黑莲’不是好说话的人。”看着下定决心做点什么的梁思，穆戈法提问。
“我知道……我必须要说服他们，不，是说服梅尔肯……”精神力全开，黑凰之血暴动，血红色的眸子里是汹涌翻腾的大海。
如果换做夏齐，这时候会怎么做？有那么一瞬间，梁思回忆起圣域图书馆的高楼上，濒临死境时大脑的激荡！
“首先……我会想个办法让亚当对我放松警惕，可能得做点傻事什么的，我要让他觉得我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嗯，这是第一步，我曾经输给过他，再输给他一次，也不奇怪，他不会觉得奇怪。
“还有，我还必须得了解梅尔肯骑士的权限，你说，亚当神父能左右梅尔肯骑士么？我的意思是，他是这次行动的指挥么？”梁思此时考虑的是绕过亚当神父，说服梅尔肯，强行为弗拉基米尔的民众们续命，至少给他们多几天时间找出真相，以及解药。
“不清楚，我通常只负责传达信息。但这种准军事行动，梅尔肯必然是军事上的指挥者。可命令来自于庞培大主教，他也许会给予那位神父足够的权力。”穆戈法理解了梁思的思路，于是尽力表达自己了解的信息。
“……‘黑莲’，你对这个代号有什么了解么？”梁思感觉思路有些断了，信息太少了，不足以让他逆转局势。
“里昂大主教是东方人，我也不知道他起这个名字有什么深意，不过据我了解，类似于我这样身份的调查官，都是以动物的名字命名的，我知道的还有‘铁鸦’、‘龙蛇’，而‘黑莲’那种清洗者，则是与植物有关，我合作过的，有‘丹葵’、‘锦章’、‘血薇’等等。”穆戈法耐心地解释，看样子丝毫不在意泄露机密。
“东方人么……里昂大主教……里昂……里昂……梁？”被自己的联想惊了一下的梁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接着又猛地望向穆戈法，期待一个点头。
梁是东龙的国姓，虽然民间也有同属老梁家的平民人家，但这么一个位居西陆教廷顶峰的东方人，还是不免让人产生联想，正如丹佛吉尔老先生之于东方晓，这位梁思素未谋面的大主教，也许与东龙皇家梁氏真的有什么渊源……梁思突然有些后悔在圣域疗养的那些日子没有了解过更多有关这位大主教的事。
“我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本名，我无法证实你的猜测。”穆戈法严谨地表达了自己的了解。
“……总得赌一把吧……你说过的，他曾经是他的部下，那么想要帮上司是有可能的吧……或者你的里昂大主教不是个好人？”梁思当然能看出穆戈法提出去找里昂大主教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弗拉基米尔的人民，他们之间的感情绝对比他说出来的部分更深刻，但依旧口无遮拦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也是想听他说说更多和那位大主教有关的事。
“如果你真想知道，那我可以说给你听，有关里昂大主教的事。”穆戈法领会了梁思的用意，倒也没反感，大方地评价起了这位自己尊崇的长辈。
“里昂大主教在教廷是个很特别的存在，与其说他是位圣职者，不如说他是个军人，或者说武者，有传言说，他是萨菲罗斯猊下的武学导师。作为圣域如今最负盛名的苦修者，里昂大主教的时间往往是在条件艰苦的地区渡过，他会在苦修的地点修筑办公室，一边修行一边处理事务。
“他是现有的四位大主教中年纪最长的一位，资历甚至直逼教皇陛下，但他本人从来没有争权夺势的心思，哪怕他手握着教廷最关键的部门之一——‘异端管理局’，甚至他本人就是当年‘神权陨落’的支持者，他自己促成了削弱自己权限的事件。
“他品行高尚，为人刚正，处事严谨，从私德上来说，无可挑剔……所以我难以想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样？这些信息对你有帮助吗？”穆戈法说得差不多了，便转向一旁陷入思维旋涡的梁思。
“那他对部下如何呢？你觉得那位‘黑莲’骑士有可能愿意为了他做点什么吗？”
“他对人要求很严格，或者说，严厉，但也绝对公正，是位值得追随的人。但说实话，我觉得你不能期待那位‘黑莲’因此放弃自己的任务。”
“我也觉得……该怎么办才好……”仔细思考过后，梁思也渐渐觉悟光凭里昂大主教这层关系，并不足以撼动梅尔肯骑士执行任务的决心。
……
没有给梁思太久的思考时间，穆戈法不得不启程开始自己的调查之路。
随后梁思虽然还没有得出可靠的方案，但仍旧按先前的考量，与亚当神父正面交锋了一轮，顺理成章地因对方隐藏着的动机和恶意震惊失态。
这在计划之内的出师不利却比梁思意想之中的影响深远，在意识到亚当神父不可告人的恶劣意图后，梁思的思维一再被这个意料之外的线索干扰着。
“该死，根本想不到破局的办法……现在回去找夏齐么？”可是西岚不在身边，他根本没有办法越过民众的包围回到医院。
“那个男人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黑莲’的弱点在哪里？”
“要怎样说服梅尔肯骑士？”
“弗拉基米尔真的会被毁掉么，所有人都会死？”
“夏齐他们正在做什么，在等我的好消息么？”
“不知道穆戈法那边顺不顺利？”
“回到‘黑莲’的问题上来，要怎么才能阻止这场清洗？”
……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梁思在绞尽脑汁后，最终是放弃了思考，陷入了绝望，跟随着“净化者”们一起行动，他能从军队的不断调度中，察觉到最终时刻在一点点逼近……
他突然领悟了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大意是这样的：对于死刑犯而言，最可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等待着行刑之日到来的过程中，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刻你都离死亡更近，但每一刻你都未曾死去，无论痛哭流涕还是歇斯底里，你都无法改写这注定的结局……这种折磨将持续到最后一刻，那时，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人最大的痛苦，名为“无奈”。
有那么一瞬间，梁思望向天空，突然期待不知是否存在的，这个世界的女神，是否能给予自己哪怕一丁点提示或者帮助，能让他解决当下的困境……也许这才是信徒们选择信仰神灵的根本原因？他自嘲地想。
“那个‘黑莲’，曾是一位‘炽天使’哦。”于是女神回应了他的自嘲，轻缓糯软，字句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