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

“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别哭别哭，很快你就能再见到爸爸妈妈了！”

“嘿！思珏，快来帮我抱一下这个孩子，离开父母，他哭得很厉害！”

德夫曼第一圣堂里，哭闹声、叫嚷声、争辩声不绝于耳，前一晚这里还是多年无人问津的被遗忘之地，而今天这里却挤满了“人”，或者准确说，挤满了“孩子”。

是的，入目的所有人，都是孩子，走廊上、庭院里、座椅上、房间里，这座本来还算占地广大的四层建筑被成千上万——准确说，是四万多个孩子，未成年人塞得满满当当。不同年龄段、不同身份的孩子们相同地挤在这座建筑里，等待着希望的降临。

“在我们净化瘟疫恶魔的污秽时，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天使，需要待在弗拉基米尔最神圣的地方——德夫曼第一圣堂，我们的‘圣者’生前居住的地方。仪式需要心灵纯净的孩子们为我们祈福。”这是来自今天仪式的组织者，普奇神父的命令——即使是未脱离襁褓的婴儿，也无法留在患病的母亲身旁，被集中送到了教堂里。

所以问题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大多数大一点的孩子还能理解当前状况，于是乖乖自觉地服从安排，但总是有不愿脱离父母怀抱的幼儿甚至于婴儿并不能理解，于是他们的反应便是嚎啕大哭与死命闹腾。

安抚他们的重任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阿缇娜所领导的“未成年人保护小组”身上——首脑阿缇娜，副手是梁思、西西莉亚、西岚……还有被男生团抛弃的俾斯麦。当然，仅凭她们是绝对不够人手的，所以还有艾瑞莉娅组织的几百名志愿者，都是大一些的懂事青少年。除此以外，包括安娜·冈尼尔和卡西奥佩尼亚·阿瑞斯在内的本地贵族青少年也加入了这一行动。

这当然不是件简单轻松的工作，孩子实在是太多了，现场又极度拥挤，志愿者们拼尽了全力才得以维持现场秩序没有失控。

最终，在俾斯麦的建议下，大伙决定靠表演节目来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于是先是西岚和安娜用木制刀剑进行了打斗表演，两位按照俾斯麦的安排尽量打得舒缓漂亮，吸引了无数孩子们钦羡的目光以及满堂的欢呼与掌声；然后是阿缇娜和卡西奥佩尼亚用小提琴合奏演出——此前梁思一直不知道阿缇娜在小提琴上的造诣竟然如此之高；就连俾斯麦也展现出了自己在讲故事或者说扮小丑上的天赋，引得一个个离开父母本来愁眉苦脸的孩子们喜笑颜开……期间还有人建议梁思也上台表演些什么，但被梁思婉拒了，毕竟利用“精神魔法”引导在场的无数孩子们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欢乐上，压制负面情绪，绝非是一件轻松简单的工作。

终于，到了午饭时间，表演暂时停止，志愿者们开始为孩子们分发食物，这时候孩子们也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反而开始期待下午的表演，只是偶尔还有孩子们望向窗外，等待着自己的父母痊愈后接自己出去，但无论如何，在众人的努力下，孩子们心中的紧张恐惧已被冲淡，希望的种子正生根发芽。

“啊啊啊啊！我快要死了！思珏！我从来不知道，照顾小孩子竟然是这么累的一件事~”与其说是抱怨，更像是撒娇的阿缇娜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把自己脑袋埋进了梁思的怀里。

“嗯，确实很累，辛苦你了。”梁思此时也放松了下来，停止了“精神领域”的释放——在停下的瞬间，他想到的是德夫曼圣会“女神圣降”的神迹之夜，自己在做的事和当时德夫曼圣会所做的事如出一辙，或者说自己根本就是受到了德夫曼圣会做法的启发吧。

有了这样的实践，梁思越发清醒地意识到爱丽丝老师的担忧是对的，“精神魔法”实在是过于可怕的能力，如果被用在歧路上，能造成的破坏更是无可估量——如果亚当出现在这里，结果令人不忍细想。

“那么下午怎么办？继续这样么？夏同学是怎么跟你说的？”突然，阿缇娜问了这么一连串问题。

的确，整个计划的制定者仍是夏齐，就连阿缇娜也不清楚整个“仪式”的运作规律，事实上她对于昨天神父的宣告也感到莫名其妙，只是夏齐让她配合组织志愿者在今天照顾好孩子们，于是她就这么做了。但在这圣堂之外，据说能治愈瘟疫的“仪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使是虔信的神雷帝国公主，也不清楚……甚至于她隐约有些怀疑那位普奇神父是否真的从女神那里得到了治愈瘟疫的方法。

“我……”梁思欲言又止，看了看在怀里的阿缇娜，他想到的是夏齐的安排与嘱托：“不要提前向任何人透露计划的全貌，我们承受不了功亏一篑的后果！！！”

…………

…………

“祷告吧，我的孩子们，只有将我们最虔诚的愿望上达女神，她才能真正的回应我们。”在一排排闭目跪地安静祈祷的人群中穿行，普奇神父身披法衣，步履坚定。

这些可怜人们在这段时间里，承受了太多痛苦与绝望，到了如今，神父的承诺已经成了他们仅有的希望，即使是病情最严重的濒死者，也拼尽力气爬起来做起了祷告……从高空中俯瞰，无数的人们配合着神父的指引，跪满了十几条街道，像是密密麻麻的蚁群。

就连尊贵的家族之长们，即使心中仍有疑惑，在此情此景下，亦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跪倒在仪式台前，荷鲁斯家长和东特家长在普奇神父经过时甚至还激动地亲吻了他的鞋尖。

“就像是在目睹历史的重演，弗拉基米尔再次遭遇天灾瘟疫的时候，又一位‘圣者’出现了。”偷偷望着普奇神父的背影，米维尔·罗维奥感叹道。

“不，这不是天灾，我的兄弟，这是人为的灾难。”卡特琳娜冷言纠正。

“我的卡特琳娜，你是担心那个人会现身破坏仪式么？”米维尔略一思索，突然想明白了卡特琳娜此前对仪式的支持态度是因为什么，“或者说，这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谁知道呢？那个小子和神父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只是猜想这个仪式会不会是为了逼迫某个家伙露出马脚……毕竟瘟疫被治愈，应该是那个‘复仇者’最担心的事。”卡特琳娜这么说着，却摇了摇头，其实她对于自己的这个猜想并不算特别有信心，毕竟在家族方面失去了与神父谈判的筹码以后，对方就开始只和那帮外来者接触了，尤其是那个叫“夏齐舟”的小子，有时候他安静得让人几乎要忽略掉他的存在，但偏偏你想起他的时候总会感到不寒而栗，就像是在野地里被什么怪物盯死了却不知道怪物在哪……以往都是她给别人这样的压力，但现在情况倒转了。

还有眼前的这一切，这个仪式，真的能产生预期的效果么？这场仪式真的能治愈弗拉基米尔的人民？她不算是个虔诚的信徒，多年来隐藏在富贵生活下的暗涌阴谋把她的心锻炼得如同魔鬼，但在这种绝境中，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这场盛大的仪式上。这么想着，她望向走远了的普奇神父的背影，体内的叛逆因子驱使她腹诽道：“如果光靠祈祷就能治病，那‘圣者’大人就该活到现在了。快拿出点真东西吧，老家伙。”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转眼到了下午时分，而普奇神父依旧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人群中穿行了一遍又一遍。

“这样的仪式真的有效么？”终于，这次连米维尔家长也有些忍不住了，他的年纪不轻了，长时间的跪地祷告姿势让他的双腿酸痛难耐，“卡特琳娜，你觉得呢？这老混蛋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我一直在想，那个‘铁匠’去哪了？我好像一直没看到他。”卡特琳娜皱眉，说的却是另一件事，她并不屑于理睬哥哥的傻问题。

似乎是要验证卡特琳娜的观察力，一直不见人影的“铁匠”这时却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中，他是从一条巷道里走出来的，身后还跟了好几十辆马车，而马车运载着的，竟然是……一个个巨大的酒桶？卡特琳娜睁大了眼睛，再度确认发现自己的确没看错，就是一个个酒桶。

“这老家伙，是什么意思？”米维尔此时也顾不上表面恭敬了，把心中所想说出了口，而他周围的贵族们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他们的想法与米维尔家长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