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京和市郊，丰山煤矿。

大清早，工棚的安静被一声叫骂撕破。

“你这扫把星就是俺哥捡来的，现在把俺哥俺嫂都克死了，俺家凭啥还养你，滚！”

紧接着，彭。

一个黑色的圆球被从一间工棚扔进雪地。

破黑袄滚了几圈，露出小姑娘一张粉嫩的脸，圆熘熘像红苹果。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掉下两串眼泪，弯翘的小鼻尖都哭红了，乌黑的两根小辫乱成鸟窝。

身上沾满了冰渣子，扑棱扑棱，小脑袋上的雪团掉进了脖子里。

嘶呀，好冰。

福妞抖得直缩脖子，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好不容易从比她还高的雪坑里爬上去，小手都冻得通红。

冰天雪地，矿区的山坡上，寒风在鬼哭狼嚎。

福妞紧紧捂住耳朵，小鸭子一样一摇一摆地走回工棚门前，但是不敢进。

叔和婶会用木棍揍她。

她眨巴着大眼睛，伸出小手抓住门上挡风的塑料布，奶声奶气地求：

“福妞听话，不扔掉福妞好不好？”

“呸，福屁福！”

工棚里的男人还在骂：“捡你回来才一个月，你爹娘就被你害死，你又想害俺是不？”

“不是哒。”

福妞急坏了，原地蹦跶着掀开塑料布，委屈巴巴地对里面的人解释：

“福妞告诉爹娘那天不要下矿，是叔和婶非让他们替……”

呼。

塑料布从里面勐地被甩起来。

“哎呀——”

福妞眼前发花，觉得身体一轻，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扑通，一屁股摔进雪坑里。

好疼。

她蹬蹬小腿挣扎着坐起来，伸出小短手揉屁屁，瘪瘪嘴巴，叔好凶。

一抬头，穿着黑布袄子的男人站在了面前，叉着腰，像黑脸鬼一样。

福妞害怕极了，一下缩回去。

两只小手紧紧抓住雪坑边缘，冒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

男人咧着大黄牙，骂的唾沫横飞：“刚才说啥，咒俺？3岁看老，黑心肝的催命鬼，呸！”

“你突然出现在你爹娘的煤车里，俺就说你不是个好货，果然，你一来，矿井就被淹了。”

福妞难过极了，把小圆脸埋进膝盖里，吧嗒吧嗒掉眼泪。

“明明，不是这样……”

一个月前，福妞蹲树上等矿区煤车路过，要提醒一个人过三天不要下矿。

煤矿里的墙壁凿穿了会溃水溃沙，他就出不来了。

不过跳错了车，被爹娘捡到。

他们都是好人，虽然不太信她的话，但看她可怜，就带回了工棚。

事故那天，她很努力地哭闹不要他们走。

爹娘担心她病了，准备带她去矿区医院，谁知道还是被叔婶喊走了，走了就没再回来。

叔婶借着她的名义哭闹着多要了份抚恤金，现在拿到了，就不要她了。

福妞叔骂够了，又啐一口：“嚎什么丧？到你爹娘坟头嚎，再不滚卖了你！”

福妞把小手揣在袖筒里，都都嘴：“新社会呀，卖宝宝犯法。”

“你又说啥，天天在念什么毒咒，倒霉鬼，丧门星，看俺不打死你！”

休。

福妞的后脖领子一下被抓住，凌空而起，对上她叔黑黢黢的丑脸和一嘴的大黄牙。

还有狗熊那么大的大巴掌就要呼下来。

快跑！

她吓坏了，小短腿使劲蹬。

刺啦啦。

身上的破袄碎了。

福妞摔到地上，小手也破了，血珠儿一串串往下掉。

“呼，不痛不痛。”

她呼哧呼哧地爬起来，揉揉小手，抹把眼泪，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跑两步摔一跤，小豁牙都被风吹酸了。

轰——

身后一阵巨响，福妞叔家工棚塌了。

冲天的烟土到处飞，屋顶的大草皮还掉进了炉膛，烧着了。

刚才凶神恶煞的男人，彻底傻了。

矿工和家属都围了过来：“才修结实的工棚咋塌了？”

“风这么大，啥都得烧光。”

“哎，这不福妞吗，咋一脸血，你叔又打你了？”

福妞看矿区里的叔叔和姨姨，抽抽小鼻子，不好意思地耷拉下小脑袋：“羞羞。”

“哎哟哟，福妞闺女，快起来，不羞，不怕。”

平时甜软的小闺女搞得脏兮兮病歪歪，让人心疼死了。

大家一拥而上抱回去洗干净，拿衣服裹上，好心的大娘还给塞了半块烤地瓜。

福妞的去留成了大问题。

来历不明，户口也没上，又不能强迫福妞叔养着。

矿上每家最少三五个姑娘小子，老子娘也必须养，不敢多吃一粒米多花一分钱。

谁敢再养活一个小闺女？

可马上过年了，也不能不管。

福妞睁着大眼睛，每个人最后都避开和她对视，低下了头。

“要不送闺女去福利院吧？”有人提议。

有人反对：“那，以后收养她的人家要是不好，俺们不是作孽吗？”

大家都不说话了。

相处一个月，闺女每天甜甜地叫叔婶伯伯，谁不把她当亲生的看待？

现在说送走就送走，将来闺女大了是要戳嵴梁骨骂的。

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我养。”

福妞循声看去，眼睛一下瞪大了——

呀，终于找到你了。

角落里站起一个摇摆的身影：“工友们做个见证，我带福妞闺女回家。”

“杨明顺你别装大瓣儿蒜，你家兄弟姐妹的小子姑娘就7个，你跟你小子还得吃药呢。”

“就是，闺女现在小，等大了要读书要嫁人，你当掉破裤衩子也养不起。”

杨明顺脸红了，摸摸头：“我刚来矿上那天，是她爹娘救了我，还没来及报恩。”

“现在要送闺女走，我老惦记她过得好过得孬，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走呀。”

奶呼呼的小声音响起。

福妞哒哒跑到杨明顺面前，伸出软软白白的小手：“跟杨叔叔走。”

大人们都愣住了。

“明顺，这闺女和你有缘啊。”

“是啊，以后就是你小闺女了，可不兴养坏了啊，咱都看着呐。”

“福妞闺女，该叫爹啦。”

福妞用力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甜甜地看向杨明顺：“爸爸。”

“哎！”

杨明顺的脸更红了，颤抖着一把抱起福妞：“福妞有家了，走，咱回家。”

【作者题外话】：1.罗罗又开新文啦，年代团宠文，每天0:01更新三章，审核有延迟，小可爱们可以白天看；

2.罗罗是90后，对70,80年代的生活了解有限，所以发现bug欢迎提意见哦；

3.看文愉快，?(′???`)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