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玄朗挑起的、前后几十年的战争，因为元始天尊的回归，而悄然结束了。

毕竟敢于参战的仙族，多少都以为创世神有了不测。

现在看到他的确安然无恙，自然便安生下来，俯首甘作子民。

只不过其间的纠葛背叛、功过得失，实在是很难算清了。

——

烟云浩渺的神殿之上，终于又端坐着那个高贵无以方物的万物之主。

灵宝、道德两位立于侧面，刚刚检讨了自己的失责。

“罢了。”元始天尊知这两位老友本就各有志向，并不想强迫他们卷入这仙族权利的漩涡，忽然伸出修长的手，示意守在旁边的齐朔：“唤玄朗来。”

“是。”齐朔自来温文尔雅，拱手退后，转瞬便消失在光明中。

于殿内守候的众仙，全都静默相待，内心惶恐。

毕竟如何处置真武大帝玄朗，关系到了叛军们之后的命运。

被天尊治愈好伤处、又经过几日调养，玄朗已经恢复了那幅得意洋洋的神采。

他大步穿越长殿，最后走到宝座面前单膝跪下：“师父。”

“玄朗，你可有反思自己？”元始天尊问道。

玄朗垂首说：“我摧毁西荒封印，陷六界于危急之中，此为一错，引诱群仙随我叛乱、分裂仙族，此为二错，囚禁灵宝天尊、滥用如意法器，此为三措。”

元始天尊实在了解自己一手创造的真武之神，淡淡的说：“你虽知错，但并无悔意。”

玄朗以沉默代替回答。

“自你诞生于天地，本尊便赐你高于众神的力量，只盼你能维护六界安危。”元始天尊摇头说道：“但物极必反，强大的力量也带来了膨胀的信心，叫你误入歧途，喜用这神力解决所有事端。”

“事已至此，全凭师父处置。”玄朗闭眸。

元始天尊说：“从即日起，本尊要收回玄蛇剑，封印你的力量，直到你将所有逃入人间的妖兽送回西荒，重铸西荒之门，方可恢复真身。”

“是。”玄朗又道：“可妖兽力大无穷，如果我没有力量击败他们，又怎么可能……”

“这就要靠你自己思索了。”元始天尊将一个旋转的八卦法盘浮到他面前：“这法器，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玄朗知道眼前明摆着的难题，正是对自己的惩罚，那些妖兽数不胜数，生性狡猾，恐怕即便不眠不休，也要花上千万载的时光。

不过承担错误，这点勇气他自是有的。

“师父，徒儿定当不辱使命，只是……”玄朗索性说道：“瑶光生性纯良、又为拯救齐朔与六界苍生牺牲自己，还望师父能还他一条活路。”

听到这话，站在元始天尊旁边的齐朔露出笑意：“这恐怕就不是真武大帝应当操心的事了。”

“死既魂灭，元神回归天地，命运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元始天尊问道。

“那齐朔为何可以强求？”玄朗自来不驯，此刻也顾不得自己戴罪之身，争辩道：“难道只因他们一个高贵、一个卑微，就……”

“玄朗。”元始天尊再度打断他，语气虽不激烈，态度却很严厉。

玄朗掩去内心的不满，皱眉不语。

“关于九尾妖狐的从前种种，本尊无需听从吵闹，自有定夺。”元始天尊吩咐道：“齐朔，你即刻前往蓬莱，颁布对青提刺袭灵宝天尊之责罚，至于他的心魔，就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是。”齐朔答应。

元始天尊用法力唤来玄蛇剑握在手中：“玄朗，你且去吧，在西荒真正平定之前，本尊不会再见于你。”

——

碧梅开了又落，仿佛浩浩荡荡的时光，在它们面前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细雨和微风。

被释放回到蓬莱的熊三超级开心，每天都在岛上四处玩耍，没心没肺的德性，和从前一模一样。

这日他正吃着鸡腿晒肚皮，远远看到齐朔飘然而落的仙踪，吓得赶忙藏了起来。

青提的这位兄长，看起来温和，其实相当严厉。

齐朔早就察觉到熊三那家伙的鬼祟行径，只不过有要事在身，懒得与他计较，故而祥装平静的走到内室，找到了坐在榻前发呆的东华君，轻声问道：“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

青提回神，对视的目光里，沾染了复杂的情绪。

他从前非常思念齐朔和父尊，可想到齐朔的命是瑶光换来的，心情就难以形容。

“七情六欲，都是没有太多意义的事情，时间可以拂去它们所有痕迹，我以为你早就将这些看透，殊不知你还像个孩子一样，单纯的沉溺其中。”齐朔淡笑着走到青提面前：“因为狐妖之死，而不想看到我，是吗？”

青提似是非常艰难，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惊人的话：“瑶光……有了我的孩子，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齐朔微怔：“你！……仙妖殊途，何必如此……”

“我爱他。”青提对着兄长的眼睛渐渐变得冷漠：“宁愿你不存在，也不希望他消失。”

齐朔失笑：“这不是我的选择，而是他的。”

青提侧头不再言语。

“怀孕的妖狐。”齐朔忽然拿出了那串木珠链：“难怪法术已成，却还留下了这个。”

青提诧异一看，那珠链竟然包裹着微弱的魂气，盈盈恍恍地如此熟悉。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起身抢夺。

齐朔早有防备，闪身后退数丈：“青提，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不管我做错了什么，瑶光都是无辜的！”青提握住了腰间的剑，极其少见的发出了很激动地声调。

“没错，他是无辜的，所以应该付出代价的是你，你以为当初刺杀灵宝天尊、妄图颠覆三清的罪过可以一笔带过，就这么算了吗？”齐朔恨铁不成钢的摇头：“青提，为兄自来都视你为至亲，不想你因为任何原因痛恨于我，关于瑶光我也已经向父尊尽力恳求了。”

青提努力压下自己的冲动：“他怎么说？”

“这要看你怎么选，父尊吩咐，如果你愿抛却前尘往事，这茫茫东海，无数仙岛，都仍是你的乐土，如果你执念前缘，那就要放弃东华君的神位，堕入六道轮回，为人、为畜生、为恶鬼、为修罗，体会六界百苦，受刑千年，可换与瑶光一世相逢，一世过去，你与他便灰飞烟灭，重归太元了。”齐朔皱眉说：“难道你还妄想父尊开恩，许你与妖物长相厮守？”

听了这话，青提苦涩的失笑，沉默半晌后点头：“可以。”

“什么可以？”齐朔反问。

“我愿意放弃一切，换那一世相守。”青提淡淡地说。

齐朔露出复杂神色：“如千年苦刑之内，你有反悔之意，我定然会向父尊求情……”

“你走吧。”青提转身：“明日一早，我会准时去轼仙台领罚。”

话毕，他就朝着后院的梅林走去，似是再无回首的打算。

齐朔无语的看向手中珠链，忽然失笑：“讲什么都吓不住他，我这弟弟还真是痴情呢，小狐狸，你就祈祷他能受得了这一世又一世的粉身碎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