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是近代建成的古堡，刚走进大门，马维心中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一排排粗壮深厚的条纹石柱直插天穹，柱头形如倒钟，饰以锯齿状叶片，宛如满盛卷草的花篮，华丽至极，充斥着生气盎然的崇高美意。这是典型的古希腊时期流行的科林斯石柱，而石柱高顶的穹隆上镶嵌着夜光石，青白的光照亮了精美的宗教画，只不过画上并非人类，而是由繁复彩绘制成的某种背生双翼的怪物。

跟今晚与尹芙琳战斗的超凡者一模一样。

壁画上的华丽彩绘中，身穿金色刺绣及踝长袍的少女单膝跪在地上，高举一个金色托盘，盘中放着一个宽纹金杯，杯中盛放着鲜红的液体，而端坐在王座上的那道身影，正平举手臂，不知在向什么东西发号施令，充满威严的眉宇间，隐有一股愤怒之意。

再往里走，马维终于明白它在为何愤怒了。

无数身穿盔甲、手持圆盾的士兵，跟随着一个赤裸上身，手持火炬与长剑的男人发起了冲锋，他们撞开了古堡大门，朝端坐在王座上的身影掷出了长矛。

下一幅壁画用血一般深邃的红色点缀，冲进神殿的士兵倒在地上，表情狰狞痛苦，画师精湛的技法，将他们心中恐惧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火炬熄灭了，赤裸上身的男人站在王座之前，高举长剑，胸口却空荡荡的，心脏被掏了出来，只差一步便能挥下长剑。

这是一场叛乱，一场失败的叛乱。

胜利者将这场叛乱用壁画的形式记录下来，用以纪念自己的胜利和震慑其他心怀不轨的人类。

就在马维专心欣赏壁画之际，忽然有人撞了下他的肩膀，来文朝他挑了挑眉，看向前方。

古堡大厅之下，一个身穿红色斗篷，长发垂腰的身影背对着他们，高高仰起头颅，同样在欣赏着这些精美的壁画。

如果不是事先见过，恐怕就连马维也不敢确定对方的性别。

对方看来看去，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似乎竭力想从壁画中寻找什么信息，但幽幽响起的叹息声，无疑是他失望的体现。

“主人。”

在杰兰轻声呼唤中，对方转过身来，妖异俊美的脸上有些疲惫，他目光扫过胖橘小黑，扫过尤妮亚，扫过来文，最终停在了正中间的马维身上。

“你可以称呼我为该隐。”他说。

“马维·恩德斯。”

“你认识我吗？”

“刚刚认识了。”

“你是人类。”

“显而易见。”

尹戈尔平静的看着他，“为什么帮我？从这几幅壁画上，我认为人类是我们血族的敌人。”

“罗斯来尔港的人类呢？”马维忽然问道。

“哦，愿意臣服于我的，我赐予了他们成为血族的机会，不臣服于我的....”尹戈尔微微一笑：“我也没有杀死他们。”

“因为你想把他们当做食物？”

“这只是一个方面。”

尹戈尔指了指头顶的壁画：“从这上面，我学到了一个知识，或者说经验。”

“什么知识？”

“绝对恐怖的统治会激起人类的反抗，如果把他们都杀死，我又该去哪里寻找食物呢？”尹戈尔叹道：“有一位成为卷属的血族告诉了我关于奶牛的饲养方法，他说要想长期获得牛奶，就需要为奶牛提供良好的生存环境，肥沃的干草以及富含安全感的住所。我觉得很有道理，便采用了他的建议。”

“所以你打算给那些不臣服你的人类提供住所、食物？”

“不仅如此，我还要建立全新的秩序，血族的秩序。”尹戈尔竖起一根手指说：“我们血族拥有强大的力量，而力量来源是鲜血，对于一名普通血族而言，每日需要的鲜血约为三个高脚杯，在不损伤身体的前提下，三个人类就足以供应。”

“他们需要的回报仅仅是鱼，我们血族的卷属中，有一种鱼类名叫七鳃鳗，它们可以捕捉大量的海鱼，让人类拿去其他城镇、集市换取生活必须的物资，简单的讲，愿意为血族提供鲜血的人类，将不再需要劳作，凭借自己付出的鲜血换取回报...”

“当然，还有一位医生说长期失去血液会导致人类身体虚弱，但许多卷属认为，在拥有优良生存环境时，不需要劳作的人类会很乐意繁衍子嗣，长此以往，人类的数量一定会远超血族，从最初每天提取一次鲜血，变成三天、五天提取一次，这样的话，即便对身体有损伤也会很小，属于绝大多数人类都能接受的程度。”

在马维微凝的目光中，尹戈尔轻笑道：“没有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我们需要的，人类可以提供，人类需要的，我们也能提供，受伤的只有七鳃鳗，可它们是我的卷属，听从我的命令，无怨无悔。”

“这个建议，我已经告知了人类的什么城主，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总之他正在征求其他人类的意见，一旦成功，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与血族都能和谐共处，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比那些不断榨取信徒获取资金的教会善良友好多了，对吗？”

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魔鬼的诱惑。

人类辛苦劳作才能获取到的生存资源，如今只需一杯鲜血就能换取，空余出来的其他时间，可以做其他更多的事情，与其在工厂中累死累活一整天，同样是损耗自己的生命，为何不找血族进行交易呢？

不止是尹戈尔，就连马维也觉得，这种制度一旦宣传开来，会有许多穷困潦倒的人们登门，用自己的鲜血换取生存资源，赚到了钱，他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钱了就再回来，循环往复...

就连马维穿越的世界，也有很多人在从事类似的工作，并不罕见。

一个高脚杯能容纳多少毫升的血液？

400毫升左右，跟一次献血差不多。

“你目前让多少人类成为了血族？”马维问道。

“50。”

“罗斯来尔港有多少人类？”

“几万人，准确的讲，是34152人，包括老人和孩童。”尹戈尔说：“这个比例，够大吗？”

“够，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不会无缘无故出手帮我。”

尹戈尔笑了笑：“咱们是异族，愿意放下成见，出手相助的你，一定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在正式谈判之前，我想有必要跟你说清楚血族与人类未来将要实行的相处模式，如果你把我当做敌人，会影响接下来的谈判结果。”

啪啪！

他拍了拍手掌，一块块巨石飞来，拼凑出了几把石椅。

尹戈尔坐在石椅中，微抬手臂：“请坐，现在...”

“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