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亡灵巫师而言，能重操旧业似乎是一种极大的犒赏，以至于桑纳在一番狂喜后，立即逼迫自己陷入沉眠，以便于以一个最好的状态迎接明日到来。

在雅卢看来，这未免显得有些匪夷所思。因为这份差事几乎就是对桑纳的纯粹压榨，全天无休地驱策亡灵巫师为防守作出准备。

他即将制造出来的亡灵生物，几乎没有可能存留到战争结束，而且他本人还有一定的可能被交出去审判，作为战争体面结束的条件。然而桑纳仍是兴致高涨地准备着。

大概只能理解为，制造亡灵生物的经验本身，就像医生要积累的手术台数一样，是他们最宝贵的资源吧。

雅卢转念一想，那这样就属于地方恶霸索布雷绑架了前来寻找走失儿童的外地医生，还强迫他7x24小时地加班行医，应处十年以上有期……

他摇摇头，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夜渐渐地短了，雅卢睡眼惺忪地下楼时，看见桑纳精神焕发地站在晨光里，一脸的期待正在小心地雀跃着。

“安心，我会带你过去的。”雅卢说道。

他其实不是很想浪费这份时间，能多研究一会笔记是很重要的，奈何这个意见是他提出来的，为了节约不必要的信任成本，索布雷还是决定让雅卢去走一趟。

对了，早上起来的时候，索布雷的脸色已经往和缓的这边靠近了许多，但他笑呵呵地看到多里安留下的笔记被雅卢用水浸泡又烤干的研究痕迹后，牛头人的脸上立即上演了一出时间逆流，比起他昨天带着致命伤回来时还要难看。

所以雅卢也不是很确定，这个安排有多少是基于他所说的理由？

他不敢回头确认，像一个打翻了花瓶后的熊孩子，急迫地要在出门上学的时候逃过一劫。

或许是心理压力太大，雅卢仿佛听到索布雷在背后低声预言：

“好好去做，马格德堡会平安无事的。”

————

走在去考核点的路上，雅卢随口聊道：

“首先还是要走个形势，接受市政厅的考核，我记得你也会精神系的法术？到时候你就登记成精神系巫师，他们也好做账。”

“不能说是【也会】，我的亡灵术本来就是精神序列的一部分。”

桑纳严肃地说道，不管主流巫师界怎么把亡灵巫师开除法籍，他们自己独有一套政治正确的说法。

雅卢叹气，他对这些学术倾轧并不感兴趣，毕竟主流巫师界也想把多里安开除法籍。

考核点位于军营边的一座二层木楼——说是军营，在雅卢看来大概只有异世一个派出所的大小。

马格德堡虽然是商业城市，但平时也是有维持治安的卫兵和一小支理论上足以清剿匪徒的军队，当然，面临从国家级战场上脱逃下来的佣兵团，这百来号人是肯定不够的。事实上，单从索布雷【预言】的频率来看，雅卢觉得这些人连治安都维持不了。

把考核点设在这里，大概也是为了提醒前来的巫师，接下来要走上战场，可容不得滥竽充数的骗子。

而雅卢进一步想道，已经把索布雷请来当驻城巫师这么久，马格德堡的防骗技术也是十分可疑。

桑纳倒是兴致勃勃，作为亡灵巫师的他对此十分好奇，在多瑙河中下游的地区存在着复数的吸血鬼政权，亡灵巫师几乎都作为随军巫师受雇。不过在帝国腹地装模作样地参加大家心知肚明的面试，还真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个半秃成地中海发型的中年人迎了过来，亮了亮衣服上的蒲公英徽章：“我是市长的私人巫师鲁道夫，二位是索布雷大师介绍的吗？请跟我来。”

秃顶巫师一边走一边碎碎地念着：“哎，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沦落到与骗子和亡灵巫师同列的地步。”

雅卢皮笑肉不笑地跟在后面，这碎碎念的音量可不小，难道这秃子是故意的？

他看了眼身边的桑纳，亡灵巫师立即心领神会，丝毫不低地低声说道：“我对帝国的规矩不是很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一个巫师，能炼成行尸还是炼成怨灵？”

然后鲁道夫的态度就端正了许多。

双方落座，鲁道夫翻出了一册文书：“桑纳德阁下，您将接受市长的私人雇佣，我们为您提供足够的动物，而您将用精神系魔法将它们【训练】成足以应对战场的士兵，工作时间为零点到午夜十二点，工作薪酬由市长和索布雷阁下私人商讨，您无权得知。工作中出现一切冲突，以索布雷阁下为最终解释人。以上，您有什么意见吗？“

雅卢听了都有些汗颜，而桑纳欣欣然地站起，直接握住鲁道夫的手摇了摇：“没有意见，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亲爱的尸——我是说，动物？”

鲁道夫轻轻地抽回手：“在那之前，两位，我们还需要签订契约。”

他摊开文书，掏出一根纤细的，长七八十厘米的法杖，点在其上：“我宣誓此雇佣之成立，以马格德堡市长博隆·安德洛希亚之名。”

桑纳本能地掏了一下怀里的头骨，又放了回去，空着手按上了文书：“以库尔德亚的桑纳之名。”

雅卢没有伸出手，只是站在一边：“以见证人索布雷之……“

“慢！”

会议室的们突然被踢开，“谁允许你们随便雇佣外面的巫师了！”

走进来的人高大英挺，披着整洁的巫师袍，身后跟着几个面露富态的中年或老年人。

契约术已经被打断，鲁道夫叹了口气，站到雅卢和桑纳身前，绕过年轻的巫师，直接问人群正中的老人：“格里希会长，这是您的意思？”

雅卢大约知道对面是谁了，在过去数百年的欧洲城市里，商人行会的会长可比市长要金贵多了。虽然自大航海时代以来，传统行会开始瓦解，但在内陆城市里仍然是一股庞大的垄断力量。

马格德堡商人会长格里希，也是索布雷叮嘱过的，博隆市长目前第二大的对手，第一的宝座刚刚被一大群想要冲入马格德堡烧杀抢掠的佣兵团抢走。

格里希会长呵呵地说道：“毕竟情况危急，我可以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你们也是想保护马格德堡才去求助一切力量的嘛。不过我比你们大上几十岁，上了年纪就会觉得，可靠比有用更重要……”

雅卢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我来这不是为了掺和你们的政治斗争的啊。

桑纳也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尽早去接触我喜爱的事物啊。

英俊巫师当然听不到二人的心声，他高声嚷道：“叔叔，您是觉得我没这几个垃圾巫师有用吗？那不如我们来比上一比，我就要让他们知道，能用出四级法术的巫师是多么令人绝望！”

富人堆里涌出一片称赞声，纷纷恭维这位少年天才前程远大，未来可期。

骄傲的巫师一把推开拦路的鲁道夫，挑衅地说道：“这两个野巫师，怕不是和他们的蠢牛主子一样，只会二级的魔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