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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花飞

第二节 千里断肠关山古道,滚滚烟尘情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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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祁连山下碧波万顷,翠**滴。清风徐来,馥郁着春天的清香。

莲步轻移,只手挑起毡帐窗棂前的雪白帘笼,深深吸入一腔甘醇的青草芬芳,顿时神清气爽。缓缓回眸却看到赫连都隆斜倚在榻边。一双朗目黝黑深远,内敛着重重心事。墨色的寝袍前襟微微咧开,坦露出结实的胸膛。金微恍然一怔,不禁微微脸红。

“王爷,您醒了。”金微湛蓝的双瞳清澈流转,莞尔浅笑,已然回到榻边。

赫连并未回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将眼前玉人拥入怀中。金微轻轻地将脸贴在他宽广的胸前,不尽温馨安逸。继而朱唇微启,柔声道:

“王爷,此去茏城需多久才能归来?

“唉,如今汉朝恃强凌弱,欺我番众。大会茏城商讨御敌良策确属必要。不出意外多则三月必返。”赫连轻轻抚摸着着怀中玉人的一头金色长发,言语沉稳,目色悠远。

“王爷此去定要加倍小心,保重身体……”说罢,竟然觉得酸意上涌,不禁清泪盈眶。

“王爷,我会和小浑合、月儿等你回来的。”

“微儿,孤王定会不负大单于厚爱,维护族群安危的。”说着双臂一紧,把怀里的人拥得更近些。

“微儿,月儿近来几受打击,还需你多多开导才是。”

“王爷,臣妾定会好好照顾月儿的。”说起月儿的事情,心中猝生怜惜心痛,终究是自己近来疏于照顾她了……

一清早整顿行装,再加上金微再三叮咛,终是稳妥。

此行前去茏城所携八百轻骑,均是右将军麾下亲信精良,个个意气奋发,年轻力壮。赫连一袭墨色袍服,身姿伟岸笔挺驾于马背上,薄唇微抿。眉宇间尽是肃然庄重,不威自怒。

金微眉心紧蹙,倚在帐前朦胧瞭望,胸中隐隐不安。远远地望着军旗迎风招展,肆意飘扬。只闻得马蹄阵阵,浩荡而去。一路惊起草原上汹涌澎湃的滚滚烟尘,纷纷扬扬片刻,终于尘埃落定……

幽凉空瑟的胡笳音律自不明的方向飘来,参杂着缕缕沁心寒意。昏暗的烛火娉婷摇曳,晕开一抹抹缱绻纠缠。巴达马一袭月牙白袍服孤独地站立在空旷的毡帐中央,手中擎着满罍螺红美酒。阴暗中,额前零乱的乌发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半边阴影,双眸亦没有半点温度。棱角分明的嘴唇在烛光中抽离出朦胧的青紫色光芒……

“月儿,你还是忘不了他吗……你终究是忘不了他吗……”

那青紫的唇微微抽搐,反复喃尼着同样的言语,一句句凄凉惨淡,一字字铭刻五内。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凄厉绵长的冷笑。落月浑身酸软,无力地倚着帐壁,站在黑暗的角落。一双乌瞳失神地注视着厅中那熟悉而陌生的男子,心中一阵阵窒息般的痛楚。

却见那厅中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依旧沉溺于落寞的自言自语。右手怔怔地将那一盏螺红送至唇边,却倏然落空,酒罍落地迸裂,片片螺红浸染了他雪白的袍襟。落月浑身一紧,不禁瑟瑟发抖。而巴达马似乎并未作出任何反应,依旧迟缓地从已然湿透袍襟间捏出一支银色水纹满月钗——水样的纹理丝丝入扣,精巧细致,中间嵌着一粒莹润的羊脂玉石,满月般圆滑晶莹。落月心下诧异,那不是当时托塔戈娜转赠的朱钗吗……

“月儿,你还是忘不了他吗?”巴达马幽幽地抬眸,冷冷地迎向落月探求的目光。落月不禁浑身战栗,因为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中此刻氤氲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和深不见底的忧伤。只见他嘴角上扬,扯出一个诡异凄怆的弧度,右手一挥,掌心握着那柄朱钗一下下刺进自己的胸膛。霎时间,鲜红的血液汩汩从那些伤口汹涌而出,顺着银钗些丝丝相扣的纹理蜿蜒流淌,钗上莹润的羊脂玉石妖娆殷红,仿佛一滴血色眼泪……

“不!巴达马……”落月心中惊慌的呐喊一路勃发,哽在喉咙处却发不出一字一词。她强拖着沉重的身子向着巴达马站立的方向扑去,却是落了个空,匐在地上。泪水似乎淤积心底沉重异常,空洞的眼眸中一片绝望。

巴达马像着了魔一般,青紫的唇上笑容一点点扩大,依旧不停的在自己的胸膛上**,血肉模糊……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睛哀怨忧伤地望着匐地上的落月,瞳孔几近透明,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干涸的井。

落月惶恐的眼睑中,终于升腾起濛濛湿意,恍惚中那苍白的脸变成了塔戈娜。她缓缓俯下身子,一点点贴近落月的脸。干裂的嘴唇发出瘆人的细语:

“郡主,你的茶……”说着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捧着一盏翻滚着白色泡沫的茶送到落月唇边。

落月瞪着一双懵懂的潋滟乌瞳,泪珠颗颗滚落。颤抖的手臂强撑着沉重的身子一点点向着角落退去。而那双枯柴般的手似乎会无限延伸一样,托着茶盏步步紧逼。忽然,茶盏迸裂,那双枯瘦的手和苍白的脸庞下蠕动出交错纵横的血管,它们一点点膨胀,最后撑破皮肤,汹涌而出。霎时间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道……

落月眉头紧蹙,胸口猝然剧痛。一骨碌身子坐了起来。颤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寝帐内轻盈的红菱帐子和卧榻边冉冉升腾的香炉。原来是个噩梦。落月深深嘘出一口气,抬手轻拭额头,却是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今夜,怕是难以安睡了。急忙摸索着从枕畔握到那莹润的玉箫,轻轻贴近胸前,丝丝薄凉……

“骞,但能有幸不负皇命,完成西行,定会来此相见郡主……”

临别时字字句句均在耳边回绕,可是如今只怕再难相见了罢。巴达马的遗憾和塔戈娜的惨死,均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若是再因为这份感情伤及其他的人,就是罪无可恕了。人活在世上,总有太多的牵绊,那些旧的东西总是烙有昨日的欢痕,若想丢弃,总是连着筋骨,撕扯疼痛。胸中一阵烦乱,无法排遣。于是起身着了湖绿色的窄袖长裙,牵着枣红马儿,悻悻地拖着步子从帐营中踱出。守夜的侍卫见是郡主,都不敢拦阻,躬身退让。

春意已深,玉盘中散落着皓月繁星,给茫茫绿野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色光芒。落月轻挑着湖绿裙摆,牵着马儿,恣意地踏草而行。微风夹杂着青草的芬芳,拂过她并未盘起琥珀色长发,一时间秀发飞扬更衬得肌肤胜雪、唇若胭脂、恍若天人。萦回胸臆间久久不散的噩梦仿佛也被这夜风吹散许多。多日来沉闷的心情只求暂时缓减。

正沉思间,只听得簌的一声,一支白羽长箭从前方呼啸而来,轻盈地插在眼前的草丛里,箭身余震未消,隐隐颤抖。落月猛然回神,循着方向望去,却见夜幕四垂,空旷的草原上只有嗖嗖风声,并没有其他行踪。心下疑惑,只觉得这箭意不在伤人,遂小心自草丛里把那箭拔起,却看到这锋利的三棱白羽箭身上,赫然捆着一抹雪白绢帕。急忙拆下,打开详阅,上书: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芳心悄兮。”

紧紧握着这一方绢帕,掌心微微渗出温热潮湿。不禁胸间猛然紧绷,粉唇轻颤……他回来了吗…一定是他回来了。不想其他,一掠衣裙,翻身上马,飞骑而去。

阵阵箫声自幽暗的古道上徘徊缭绕,声声如诉。那阔别多时的男子静默的立于道边。一袭藏青宽袖曲裾深衣,长襟纷飞。朦胧的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修长消瘦,却依旧笔直英挺。落月颤然勒马,踱着急促的步子,一点点走来。胸中跌宕起伏,乾坤颠倒。潋滟乌瞳中光彩流转,一晃而过,簌簌滑落却是两行清泪。

男子身形一动,停了箫声。倏然转身——朗目清冽、深邃绝美,见之忘俗。落月不禁停了步子,定定的望向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月光下,他面色微显苍白,似乎不堪旅途劳顿。鬓角细碎的乌发随风飞扬,平添几分不羁。落月轻抚着胸口,丝丝酸楚涨溢满怀。终究勉强牵起一丝微笑,绚烂短暂。

“郡主,骞回来了。”男子微微张翕略显薄凉的嘴唇,双手抱拳,微微一礼。朗目中渐显喜悦神色。

他真的回来了。落月怔怔的看着眼前人,心中一次次告诫自己这不是梦。眼睑内雾气汹涌,难辨是非。只是仰着脸尽量不让眼泪流出,却不曾想一闭眼,又是涓涓泪泉。总以为自己的泪早已经干涸。却不想此时此刻,眼泪如此充沛,羸弱不堪。

张骞不禁紧握拳头,青筋暴显。胸臆间澎湃涨动不能平伏,自责与怜惜难以分辨。阔步贴近这日日惦念的佳人,只想着为她拭干眼泪,拥她入怀。

天旋地转之间,落月岑然睁开眼睛,张骞的脸已经是无比接近的出现在她的脸前……看到落月忽然绽开的乌眸如同一汪清泉涟漪荡漾,他一时也愣住了。许久,他轻轻揽起她的纤腰,紧紧地拥她入怀。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躯干一般,坚定且热烈。他的呼吸就像绒毛,灼热间带着一丝起伏在她如玉的额头盛开。一瞬间,落月只觉得一种接近窒息的感觉,整个世界里仿佛就只剩下他,天地间也只剩下两个人同样的心跳声。他的唇缓缓压下来,丝丝冰凉,狭长的眼睛中闪着一抹青涩和霸气,温热的舌尖轻轻敲开她的贝齿,接着便是深深的探究缠绵……

良久,终是结束了这缠绵深吻。张骞静静地环着这柔弱无骨的玉人,默默无言。落月只是轻轻倚在张骞胸前娇喘连连,脸颊绯红,满眼春色。夜风轻轻拂过他们的衣袂,恣意飞扬。

“月儿,跟我走吧。”沉稳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落月微微一怔,自他胸前站立,一双妙目中满是不解。

“月儿,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说着轻轻一扯她的手臂,再度把她拥在胸前。下巴轻轻蹭着她光洁的额头,细小的胡茬让她浑身酥酥麻麻。

只要和他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是可以的。落月心中甜蜜四溢,无限温情激荡萦回。只是,现在父王议事未归,母后一人坐守帐内,还有年幼的弟弟少不更事。自己总是不能现在就随他去的。于是轻轻牵起的他的手,竟然发现他的掌中竟然布满老茧。若是将来可以时时照顾他左右,就不会让他独自承担,独自劳苦了。心中这样想着,不禁丝丝甜意涌上眼眉。细白的指尖缓缓在他掌心写道:

“待到夏花烂漫时,妾愿随君往。”

张骞眉心一紧,继而反手紧握她的纤纤玉手,柔声道:

“月儿,但有危难就托人来上郡府衙寻我。”

落月心中一暖,只觉得飘荡许久,空洞无依的心终于落了地,盛满了对生活的美好觊觎。

良宵苦短,钩月西沉。互道珍重数次,终是分道扬镳。一路策马扬鞭,回到营帐时,天已然蒙蒙亮。营内安详静谧,没有半点人声。门口守夜的侍卫亦睡眼朦胧,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落月轻挑衣裙,踮着脚尖,牵了马儿向着马厩方向而去……忽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落月心中一怔,怵然回身。

“月儿,你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外啊?”金微披着一件雪白的狐狸皮坎肩,金色的秀发柔顺倾泻。一双湛蓝水眸淡淡的看着落月,没有一丝情绪涟漪。

落月心中惊慌,竟不知如何作答。想到方才的亲昵,不禁脸颊一红,深深颔首。

“月儿,你跟我来。”说罢,不等落月作出反应,已然向着自己的寝帐走去。

落月慌忙把缰绳交给一侧应声而来的侍从,尾随而去。

“月儿,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金微侧坐在榻边,神色悲凉,淡淡的看着立于厅中,局促万分的落月。言语中满是无奈。

“月儿,无论如何,你和那个汉人是不可能的。”

落月闻言,心中大骇,抬眸迎向金微湛蓝的双眸。满眼的不解和悲恸让金微胸中一震。

“月儿,如今你父王和大单于遭到汉朝酷吏暗算,被困马邑,生死未卜。左贤王虽有救主之心,但苦于顾忌大单于安危,无必胜把握,不敢贸然进攻。可你竟然在和一个汉臣来往亲昵,弃民族大义于不顾,还如何称得上是堂堂右贤王长女……”说着言语渐趋沉重,胸中气象旖旎,锥心刺痛。瞬时间脊背上沁出密密麻麻潮湿,香肩轻轻抽搐。

落月大惊,父皇生死未卜,母后为了稳定人心隐瞒了这个事实。独自承担着所有担心和恐惧。而自己却只想着自己的幸福、想着自己的未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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