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的列车疾驰着，因为刚好订到了三连坐的火车票，云家三人坐在同一排座位上。

云烟作为大人自然坐在列车的内道侧，云晓晴毫无争议的坐在了中间，无论是睡觉时向左倾倒还是向右倾倒都无甚关系。

至于云晓天则是坐在靠窗的一侧，正在愣神的看着车窗之外疾驰而过的景色，眸子间情绪平静无波。

青年自然不是第一次与母亲归乡了，他对于姥爷姥姥所居住的那个小城自然也是颇有印象。

那是一座很安静的小城，甚至比现在他所居住的这座城市还要安静，颇有些古旧县城的味道。但是这种沧桑的城池的味道并不会让人感觉破旧，反而有着一种独特的历史宁静气息。

云晓天至今依旧依稀的记得，很多以前，早到他与母亲还未与妹妹云晓晴相遇之时的那个小年夜，他们娘俩也曾经去探望过姥爷。

那时那座小城恰逢小年夜，年味很重，随处张灯结彩的情绪却消不开母亲的些许微寒心绪。

那一夜，姥爷似乎是因为很久以前的原因，并未出门见母亲，甚至未曾让母亲进门，母亲只是将姥爷喜欢吃的蜜饯留下让姥姥转交，然后默然离去。

云晓天记得，那一夜母亲哭了很久就像是没人安慰的孩子一般，小小的他印象之中，向来坚强只会展露笑容的母亲从未那般哭泣过。

第二年，云晓天记得，母亲依旧带着他踏上了回乡的路途，那时他们云家也多了一位成员，是比他小一岁半的‘妹妹’，云晓晴。

带着这个收养的女儿回乡，本就因为自己而饱受非议的母亲更是受到了很多人的职责，路过她从小长大的那条老街，更是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想来这般，爱面子的姥爷更加不可能让母亲进门了吧？

小小的云晓天曾经如此想着。

但是事实总是有些出乎意料，就在母亲与门口的姥姥叙旧之时，姥爷提着扫把赶了出来。

他并没有将那冰冷的扫把抽打在母亲的身上，而是张牙舞爪的威吓着周围的孩子，这些围观起哄的孩子们似乎是受到那些大人们碎语，他们说母亲是个‘赔钱货’回村都来看个新鲜。

因为他们的闲言碎语，致使与姥姥叙旧的母亲也一直红着眼圈，声音忍不住的抽泣着。

严厉的姥爷龇牙咧嘴的挥舞着扫把，平常本就很凶的他自然被小孩子们所惧怕，众人也都飞快的散开了。

云晓天记得，在那群在门口起哄母亲的熊孩子们散开之后，母亲低着头神情无比的忐忑，姥姥也很快的走到了姥爷身边像是在劝着什么。

只是那位凶巴巴的老人似乎依旧无动于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死死的攥着扫把，神情严肃的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不少钱。

“还愣着干嘛，在门口丢人吗？”许久老人扔下了扫把，气丢丢的进了屋子，只是他没有将门关上。

云晓天记得那一年，是他与母亲，还有才成为云家人不到一年的妹妹第一次进家，被姥爷承认。

只是那一年，对于小小的云晓天而言也有着许多的不明不白。

比如姥爷对他很好，对妹妹很好，成天都会拉着他们两个买这买那，但是却总与母亲说不到一块，甚至说一天也未必会说一句话。

偶尔吃饭之时，他会问一句，这些年过的好吗？母亲也只会简单的回答，很好。两人之间便再无话语，就好像是陌生人。

如今长大了，云晓天回想起来自然明白了更多。

原来姥爷从未舍得过母亲，否则那一日也不会在听到门外的小孩子们嘲笑母亲的话语，听到母亲的抽泣之时生气的挥着扫把赶了出来，想来他那时一直都在门后偷听母亲与姥姥的对话吧？

两人间简单的问答更是如此，多年未见的父女二人并非生疏了，只是不知该用何种方式打个招呼。

老人也更加不敢深问，因为他知道虽然母亲说她这些年过的很好，但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一个单身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光是生活经济上的压力就能压垮她的脊梁，更何况社会上一些人无聊的闲言碎语，又该让她遭受何等压力？

云晓天如今记起，自然是明白的。想来当年不是姥爷不肯多问，只是他不敢多问。

若是知道女儿这些年漂泊的经历与心酸，即便是那位严肃威严的老人，恐怕一时间也会忍不住眼泪哭出来吧？

……

……

“对了，这次是不是忘记买蜜饯了？”云晓天问道。

他记得他们这次收拾行李匆忙，似乎就连探望的礼物也未曾准备，在往年，母亲也总是会细细挑选些姥爷喜欢的蜜饯吃。

这是那位老人非常有趣的一个爱好，明明已经是一大把的年纪，却偏偏喜欢那些孩子气的零食。

“这次不带了，你姥爷血糖高。”云烟回应，她微微靠着椅子神情颇有些怅然。

听到母亲的话，云晓天这才不禁有些感慨，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事实上，青年至今依旧记得，年前随着母亲与妹妹归乡时，姥姥看着作为伴手礼的蜜饯偷偷直笑。

那时自己好奇去问，想问问姥姥究竟在笑些什么。

姥姥则是回答很多年前，在自己与母亲归乡之时那次提着的伴手礼也是蜜饯。云晓天自然记得，那一次他们甚至连姥爷的面都没有见到。

但是姥姥摇着头，她的语气有些感慨。

在母亲走后，她将蜜饯提到了屋内，姥爷并未像是预想中一般暴怒，只是看着那盒蜜饯幽幽的流泪。

那老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也不知在咒骂着什么，然后像是小孩子一般将女儿买的蜜饯吃尽嘴里，一个接着一个，甚至忘记了他的身体早已不太能吃太多甜食。

在那之后，老人穿着单衣冲出了门去，只是门外只剩下皑皑的白雪与一家一户张灯结彩庆贺小年夜的红灯笼，他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姥爷幽幽的在女儿与姥姥谈话过的地方踱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住的叹气撇嘴，再叹气。

直到过了许久，他终于反应过来有些冷了，这才回屋看着正为他温好茶的姥姥。

“丫头和我那外孙吃饭了没？”他问。

这是姥姥偷偷告诉云晓天的事情，并且嘱咐给他不要告诉母亲，青年应允。

只是想到此，云晓天不禁感慨，若是第一年回乡之时，他与母亲在多在门外站上二十分钟，恐怕也不会等到第二年才被接进家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