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清了清嗓子，颇有些理直气壮地开口道：“然后是第二件事。”
“你说。”烟鬼上下扫了他一眼，刚才那「哔——」的一声还亟待解释。
“首先，我我确定一下，您不是猎妖人吧？”
烟鬼对他说过，三清道场内并不全是猎妖人，他自己也不是那种看见妖怪就非要追杀到天涯海角的修行之人，所以程知勿才有此一问。
听见程知勿突然变得尊敬的称谓和奇怪的问题之后烟鬼面皮一抽搐，顿感不妙，咬着牙问：“你小子不会把妖怪带我这儿来了？”
程知勿一指小多：“它就是妖怪，上次也来过的。”
“然后？”
“然后还有……”程知勿抱起能盛满两只手掌的陈天宝，往烟鬼面前一递，“还有他，一只很特殊的哔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种奇怪的妖怪，但他算得上族群里最奇怪的一个个体，出生便是隐形的状态，除了我用特殊的方法能看到他之外，就连他的父母都完全看不见他。”
烟鬼听见“哔鸟”两个字后表情依旧茫然，世上物种千千万万，假若能成妖，那说不定又能在同一种属下细分出诸多种族数量极小但又非常特殊的妖怪。猎妖人也不是什么妖怪都见过，之前的晁运盛能认出哔鸟也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妖怪，但是联系到刚才的「哔——」声，烟鬼也若有所思。
他看着程知勿的手掌虚托着什么东西，那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团空气，烟鬼在不调动灵力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那里的特殊之处，但程知勿手上的压痕却明明白白地表明他手上确实有东西。烟鬼把头凑了过去，闻到了四周飘散着一股非常非常淡的独属于禽类的味道，他嘬着嘴唇啧啧两声，感慨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还是不知道程知勿说这个有什么用。
好在程知勿下一句话便步入了正题：“我带着它俩在三清界内被发现了。”
烟鬼比程知勿想象中要平静许多，只是示意程知勿继续往下讲。
“你就没什么激烈一些的反应？”
烟鬼白了他一眼，两人的身高差距是那样之大，以至于这一幕相当的滑稽。烟鬼抱着胳膊说：“我该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惊讶于你为什么还活着吗？你活着我有什么好惊讶的，哪天你要是出门被车撞死了那我不仅反应激烈，我还能笑着亲手给你打口棺材，就地掩埋。所以你到底被谁发现了，怎么抽身离开的？”
“我不知道那家伙的名字，但他会召唤出一朵附身的烈火红莲。”
“晁运盛？”烟鬼的脸色稍稍绷起来了一些，“唐江月的同门师弟？”
“确实有个叫唐江月的现身劝架，把我劝走了，晁运盛估计也在几分钟后就被她给拖走了。”
“怪哉，你把她师弟打到需要拖走的地步，而且还带了妖怪进三清界，唐江月能这么轻易地放你离开都是个奇迹，更何况你还说是她亲口劝你快走的。”
“她是个很凶的女人吗，我感觉还挺好说话的，给人一种亲近感。”
“唐江月是大地眷者，谁看都有亲切感，好说话……平常的话她的风格就和表面上看上去很符合，但是一旦触及三清界的规矩，那她就是秉公执法的纠察官。”
“什么是大地眷者？”
“受到大地青睐的人，很特殊的体质，这几百年也就出了她这一个，在道场内都属于被细致培养的天才。”
“噢……是李师祖发现我和晁运盛的战斗的，看那意思唐江月当时正在李师祖的附近，所以才那么快就能出现。”
“你小子到底要说什么？”烟鬼颇有些不难烦地问道，他不担心程知勿惹事，但他很难忍受程知勿卖关子迟迟不说。
“唐江月让你三天之内递一份说明文书至三清道场。”
烟鬼狠狠抽了一口手中烟枪，烟头处幽蓝色的火焰窜起来快有三寸高，把四周照成了一片幽蓝的色泽。他沉默了快一分钟，脑子里满是清理门户之类的话，但转念一想程知勿罪不至此，在捏瘪了四个金属零件后，他只得叹口气，说：“出去后再惹事的话，莫要提我的名字。”
这就算是答应了。
设计图和创造性开发功能的事儿都有了着落，程知勿便满意地打算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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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小多却拽了拽他的裤脚，程知勿一拍脑袋，又转了回来。烟鬼看着明明都已经转身要走却又走回来的程知勿突然心里生出一丝警惕，他怀疑自己收的不是徒弟，而是祖宗，向来都是只有徒弟怕师父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变成了师父怵徒弟了。
“又惦记我什么？”
程知勿佯装无辜地笑了笑，“哪儿有的事儿，我哪儿敢惦记你的东西啊，就是你放那边的那个口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小多一直试着把我往那儿拉。”
见程知勿打听的是那口袋，烟鬼稍稍松了口气，说：“那个是茶叶。”
“茶叶？”小多什么时候开始感兴趣茶叶了？程知勿又说：“可以给我看看那茶叶吗？”
“自己去打开看。”
得到允许的程知勿来到了口袋的旁边，小多的鼻子这会儿已经耸动得都要干了，程知勿将手探向了布口袋的拉绳封口，一扯便将其打开了来，再从里面摸出一个铝制的大铁盒，这会儿程知勿终于能闻到一点味道了，可是这味道……好熟悉。
想起来了，是东北深林的松涛和漠河飘落的雪。
是自己那天晚上在旅馆喝过的茶。
程知勿还记得那个叫朱雪梅的女人，她是那家旅馆的老板娘，程知勿本想走的时候找她讨一些这种茶叶，但因缘错会，没那机会，谁知道却在烟鬼这里闻到了这个味道。
“你哪儿来的？”程知勿猛地抬起头来问道。
“前几天去了一趟东北……你莫不是也认识朱雪梅？”
“巧了。”程知勿再一看烟鬼手中的那杆黄铜烟枪顿觉分外眼熟，这款式不就和柳仙儿丢失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吗？
“你这烟枪……我猜一下，你认识柳仙儿？”
烟鬼露出一种类似于恍如隔世的淡淡的欣喜，咂了口烟，说：“早些年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十九世纪末那会儿，我在关外游荡过一段时间，认识了几位出马仙，顺着他们的关系也就与五仙儿搭上了一点交情，这把烟枪确实是五仙儿中的柳仙儿送我的。”
“五仙儿难道不是妖怪？”程知勿万分惊讶于烟鬼竟然能在关外交到这样的朋友，这个看上去脾气暴躁古怪的糟老头子年轻时或许也有云游四方的时候。
“我说过，我不是猎妖人，我对妖怪没有那么深切的仇恨，况且五仙儿是很特殊的存在，他们比起唐江月来更符合大地眷者这四个字，但眷顾他们的不是中华大地，而是关外的东北三省，局限性太大了，以至于五仙儿不论何种实力都绝无踏出山海关一步的可能性。”
“猎妖人到底是以什么为评判标准的？五仙儿在普通人的眼里是完完全全的妖怪，可按你所说，他们也是大地的眷者，这样就可以被猎妖人列入白名单吗？”
“错了。”烟鬼头一次在程知勿面前露出这样的神秘笑容，烟头被他一口气吸得又冒出了幽蓝色的火焰，待烟气在肺管里打了个转，再从鼻孔喷出来后，他才继续说：“你是我的徒弟，这些话也只说给你们听：猎妖人眼里从来就没有白名单，而对五仙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其实是三清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