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余渺所说，那处地穴位于苍梧山的东边，从山脚看去，这个方向是一泄如注的平原，彷佛支撑大地的柱子在西边被削去了一截，使得整个世界都朝着那边倾斜了过去一样。当然，真实情况大概是江河冲刷的缘故，长期的河水流动使得东边的地势硬生生被冲得彷佛倾斜的坡面一样。

不过，那个方向也不是空无一物的平原，在宽广开阔的平原上偶有起伏的小型山脉，那是没有被河流冲垮的部分，它们也成为了屹立在大地上的旗帜，见证了远古时代的鼎盛与落幕。

余渺和方代巧遇见的那处地穴就在某片山脉的断崖下。

路上，程知勿照例问起了关于长夜村村长的事情，他迫切地想从更多人口中得知关于那位神秘村长的信息，虽然尚未露出端倪，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家伙绝对是破解一切谜题的关键。

“村长么？”

余渺和方代巧边走边回忆了起来。

“我们对他的了解不多，那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看上去不属于大山，倒像是晚清末年那些意气风发的举子。在那个村子里，识字的就只有他和看守村中祠堂的老人。他在村子里好像无处不在，随时都有可能从某垛干草后面踱着步子走出来，或是主持公道，或是指点农务，又或仅是与村民闲谈一番，可他很不喜欢与外人交流，我和阿巧试过几次主动找他聊天，起初他还只是婉拒，到了后来他干脆一言不发地离开。这让我们受到了很大的挫折，一度产生了离开长夜村的想法。”

程知勿听着在心里默默点头，按白澄正的说法，冯、杜、白三支血脉都在竭力杜绝外来者对封印产生干扰，以免封印之下的无光之地向着现实世界进一步渗透。村长冷澹的做法大概也是源自这个动机。

方代巧的看法和余渺差不多，不过她补充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地方。

“村长很喜欢在说话的时候莫名摸一下耳后，如果不是我观察细致，还发现不了这一点，但这总归是一件小事，便也没问过他。”

摸一下耳后？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

程知勿和郝昭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哪怕知道村长有问题，但也不是村长的每一个动作都有问题，或许摸一下耳后真的只是一个古怪一点的习惯罢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在平原上走出去了很远的路程，这处平原形成的年代已经久远到难以考证，甚至可能在古山海出现变故之前它便已从河滩中露出了面目，成为生命的乐园。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脚下的地面和程知勿之前挖掘过的河床有一定的差别，这是陆地植物生长给土壤带来的变化，可以想象，在千万年前的这里，必然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就是那里。”余渺指向了遥远视线尽头的一个轮廓，郝昭目测了一下大约还有十来公里的距离。

他们略微加快了脚程，反正四人中除了程知勿，体能都是远超常人的，程知勿也有自己的后备能源做补充。

终于，在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断崖。那是一处天堑似的断面，与其说是断崖倒不如说是大裂谷，只是断崖的另一边距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看上去更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地方。

程知勿站在断崖的边沿往下看去，余渺提醒他小心脚下，不要像自己之前那样踩在松散的地方了。

这处山崖的断面像是被巨大的神兵从中剖开，崖壁直上直下，毫无顿挫，从崖顶便能直接看见最底部的地面，程知勿又向两端看去，那更是让人惊叹不已的杰作，整个断面都呈现一条直线的样貌，没有一丝一毫的曲度或波折。他被这鬼斧神工的地貌震惊了，试想若是真有仙人存在，恐怕她们也无法轻易造出这样壮观的景象来。

断崖伫立在这里，就像一个如利剑出鞘般锋芒毕露的巨人，任凭风吹雨打，他也绝不退缩一步。

在绝壁万仞之下，是隐约可见的更深处的地面，让程知勿略略吃惊的是，断崖之下的世界似乎已隐约有了复苏的架势，他看到几蓬枯黄色的草叶顽强地长在崖壁与地面交界的缝隙中，它们显然已经死了，但它们的身躯将会成为生态系统重启的钥匙，如果没有外来的干扰的话，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这里将会长出嫩绿色的生命。

从高空俯视下去，程知勿看见了一处接近圆形的凸台，那凸台共有三层台阶，总高度不到半米，上面满是倾倒断裂的粗糙石柱，或大或小的石柱残骸像是战场上被砍下的头颅那样滚落了一地。

他的视线又顺着凸台往崖壁看去，果然在附近发现了一处黑黢黢的地穴入口，从这个角度看去暂时还发现不了被堵塞的地方。

显然，那就是余渺夫妇说的地方了。

“我们怎么下去？”

程知勿直起身子来问道，他拍了拍衣袖上的土，那断崖边沿的地质真的有些松散，就连浮土都比其他地方多一些。

方代巧朝着两边望了望，说：“我们沿着崖壁探索过，两侧延伸出去很远的距离，想要绕路下去的话几乎要走上百公里路程，最好还是想办法直接从这儿下去。”

余渺也赞成媳妇儿的建议，他上次若不是不小心一脚踩在了松散的地面上掉了下去，估计也是跳下去的。

只是……

程知勿敲了敲断崖下方十多厘米处的岩壁，那岩壁竟发出了如同金属一样清脆的声响。松散的只是它最顶端的泥土层，其本体是相当坚硬的。

这要怎么攀岩？如此直上直下的岩壁，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的凸起可以攀附借力，其质地也坚硬得很难凿除坑洞来。程知勿估算了一下断崖的高度，大概有个七八十米，从这儿跳下去无异于从二十层楼上一跃而下，以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怎么也是扛不住的。

余渺和方代巧都是妖怪，体质优异，而且从余小小的特性来看，她的父母大概率和猫科沾点关系，这样的妖怪自然是不怕从高处跌落的。郝昭虽然大多时候都依靠道具和装备，但他的身体也是十分强悍，根本不惧这样的高度。

自己若要下去的话，也就只能借一借郝昭的帮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