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年，你终于回来了。”玄先生看着程知勿，微笑颔首。

“劳您费心，希望妖理会还没忘掉我。”程知勿点头致意，他和天启派之间的关系是保密的，在这种场合没必要跟玄先生表现得太过紧密。说着，他轻轻捅了捅身侧的郝昭，一路上都忘了问，这家伙是怎么跟妖理会搭上线的？

郝昭默不作声地回敬了他一下，又开口对玄先生说：“感谢您提供的帮助，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再借一辆车。”

玄先生默不作声地抬起胳膊轻轻一挥，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汽车便开到了三人跟前。

程知勿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车辆，发现和十年前区别不大，看来自己沉睡的这十年间科技进步不算太夸张，起码自己还没脱节。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就看见郝昭拉开驾驶室的门一屁股坐了进去，而里面则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

没有司机？

程知勿在郝昭的招呼下抱着程祈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于是便对玄先生告辞。

郝昭边系安全带边对程知勿解释道：“自动驾驶罢了，很寻常的玩意儿，人工智能这块没有什么本质上的突破，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东西都是已有技术的延伸……我还得把自动驾驶和中控都关了，免得妖理会在这车上留了什么手脚。”

程知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还以为郝昭会把他丢到妖理会在这江岸的活动营地里去，没想到对方只是把呼吸龙归还回去就又带着自己走了。

“我们去哪儿？”

“我在天文学圈子里有几个朋友，能进到珀尔修斯的拦截现场去。你在想我为啥不把你放妖理会那边？也不是不行，但他们临时用不着你，还不如跟着我走。”

程知勿承认郝昭说得有道理，从天上看上去的时候妖理会的营地颇有规模，大概早有安排，自己突然回来，就算去妖理会那边也没什么事做。

“妖理会来了，那猎妖人也来了？”

“当然。”

“他们的营地在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程知勿不知道郝昭这是在卖什么关子，但也没再多问。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片竖起的铁丝网前，铁丝网内是那些彩钢棚，铁丝网外则围满了各式各样的望远镜和天文爱好者，他们大都不安地躁动着，根据测算，再过二十分钟便能用肉眼观察到珀尔修斯的大致轮廓了。

不出意外的，车子在铁丝网围栏的入口被拦了下来，这里的安保人员都是从军队调来的，秩序井然，自有一种威仪整肃的气度，让外面的天文爱好者们连靠近的想法都生不起来。

郝昭在安保人员的示意下摇下了车窗。

“请您出示相关证件。”

“等我一下。”郝昭应了一声，反手摸出电话拨了出去。

没一会儿那边便接通了，听声音是一个中气十足的老人家，嗓门比郝昭还大，正吆喝着组织现场工作，接通了也没第一时间跟这头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把手机凑到了嘴边：“喂，哪位？”

“金爷爷嘛，我小昭啊，之前您说能让我到现场参观来着，能麻烦您给安保部门递个话放我进去吗？”

郝昭的语气让程知勿大跌眼镜，他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位游离世外的观察者用这么活泼的语气跟别人说话。

“好好好，我还以为你不来了……a组在干什么！我让你们调试模拟机，没让你们把拦截系统现在打开！”那头顿了顿，有那么几秒钟一点声音都没有，显然是把话筒给关了，几秒之后，声音再次响起，“喂，郝昭，还在吗，你把电话递一下。”

“好。”郝昭把手机伸出了车窗。

但那将他们拦下来的人却绷着身子，把手机往回推了推，“不用了，二位可以进去了。”

郝昭也不多说，道了声谢便开着车进去了。

“那是……？”程知勿问。

“珀尔修斯拦截计划的总负责人之一，国内天文学界叫得上名号的老科学家，姓金，金建修。是郝国钧大学时的老师，即便是毕业后，师生情谊也没断过，算是忘年交了。”郝昭简短地解释着，依旧将“郝国钧”和“郝昭”这两个身份当做了不同的人来讲。

进入基地内部后，程知勿对这里的布置看得更加清晰了，那些彩钢棚屋以五间为一组联排摆放，外围基本都是住宿的地方，往里更靠近江岸的地方出现了一些重型器械，它们散发着低沉的轰鸣，强大的能量在其中奔腾。这里面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基本都有掩不住的疲态，但他们的脚步既轻盈又坚定。

搞天文研究的人都是清一色的夜猫子，越到深夜他们越发清醒和兴奋，珀尔修斯的坠落更是刺激心神的事情。

郝昭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带着程知勿和程祈往这里唯一的一栋水泥建筑走去。

那建筑的外形和大多数天文台差不多，有着一只仿佛倒扣的碗一样的半球形屋顶，此时那只碗里伸出了一根长长的黑色望远镜头，它对准了头上的夜空。

郝昭抬头望了望，对程知勿说：“看那里，你的眼睛不同寻常，应该已经能看到珀尔修斯的模样了。”

程知勿闻言朝头顶的夜空看去，果然在漆黑的夜空中找到了一枚缓慢移动的光点，那就是无数人翘首以盼的珀尔修斯，它正在大气层中以极快的速度朝大地撞来。程知勿隐约可以看到珀尔修斯的大致轮廓，正如郝昭所说，那果然像极了一个人蜷膝抱坐的姿势。

从太空中来的东西，却有着近似人类的模样，这种荒诞和无稽催生出了未知的恐惧。

两人走进了那栋水泥建筑中，这里比外面更加人满为患，到处都是疾步行走的研究学者，他们似乎恨不得自己多生两条腿，或者干脆飞起来。而在这些流动的人潮中，有那么一个声音如同河道一样划分了他们的流向。

“a组人呢！！那狗日的模拟机调试的结果在哪儿？！”

“b组？b组怎么他妈的这么慢，往传感器上加个修正仪这么难吗？”

“刘一源！我刚刚跟你说什么！站那儿别瞎几把乱跑！正找你的时候又找不到……”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程知勿忽然就明白门口的安保人员为啥绷着身子拒绝接过郝昭的手机了。

金老爷子真是好……好兴致。

郝昭倒是早就习惯了金建修的这个风格，愣是面无表情地往里面走去，那大嗓门也算是在纷杂的人群中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不用担心会找不到人在哪儿。

金建修是个白发苍苍但身子硬朗的花甲老人，他的体格和他的名字一样在整个天文学界都排得上号。

程知勿和郝昭找到他时，他正在气势汹汹地训斥几个忙昏头了的年轻人。说着说着，金建修的余光瞥见了从不远处走来的郝昭，脸上恼怒的表情转而一喜，挥挥手示意那几个年轻人可以走了。

顿时，他们如蒙大赦，连一句多的话都不敢说便作了鸟兽散。

看到这一幕的程知勿有些瞠目结舌，转头看了看郝昭，大概明白为什么郝昭跟金建修说话的时候会用那样乖巧活泼的语气了。

当年在金建修班上指定没少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