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风声越来越大，既是江风，也有珀尔修斯坠落带来的风压，此时那枚陨星距离地面还有十余公里的距离，但其带来的压力却已有如实质。

“那玩意儿多大？”程知勿突然问。

“三四立方米左右吧，不是很大，不然不敢来这么近的距离拦截。”郝昭说。

江水在脚下数米的地方汹涌奔腾着，大朵大朵雪白的浪花跃出水面，又在缆绳上碎裂成细小的“雪片”，重新坠回到江水之中，扬波撼岳，宛如万箭齐发，气势磅礴。时值盛夏，晚风与江水都带着丝丝凉意，不停地冲刷着长江两岸，不管是临时搭建的基地，还是即将降临的珀尔修斯，于江水而言都是只是漫长旅程中的惊鸿一瞥，万古以来皆是如此的道理。

可这次不一样了，那奔流的江水在短短数秒之内竟生生被截停了下来，程知勿惊讶地朝着上游望去，在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江底缓缓升起，在黑夜中它看上去只是一片单薄的剪影，但程知勿猜想那应该是类似水闸一样的东西，不过为什么是从江底升起，而不是从江面降下呢？

他又望向下游，在那里，同样有着一片漆黑的剪影，可与上游正好相反的是，它是从江面往下降落的，正像程知勿认知中正常的水闸一样。

真是奇怪的装置。程知勿在心里嘀咕着。

可是很快，他就僵住了。

盘舍利盘了那么久，又在补天石的封印中浸润了整整十年，程知勿已不是之前那个仅仅会操控自身火焰的勉强可以称之为“异能者”的人了，现在的他，对于天地间特殊能量的流动敏感程度不比修行有成的妖怪或人类差。而此时，程知勿就察觉出长江上游有着异常的能量波动，经过仔细品味，他将之确定在了那个奇怪的水闸上。

程知勿瞬间恍然，难怪那个截停江流的装置那么奇怪，那根本不是机械的力量，而是非自然技术的产物。

换句话说，那玩意儿来自猎妖人，或猎妖人背后的三清道场。

如果有人能在此时潜入到江水中的话，就能发现上下游的江流其实并没有被截停，而是莫名消失在了从上游升起的特殊装置前，又在下游被释放了出来。那其实是两扇类似传送门一样的东西，它们将上下游单独接通，又把中间河段完美地隔离了出来。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程知勿很快也知道了。

珀尔修斯的速度很快，上一刻它还在高高的天穹上，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便已压到了所有人的头上，那不大的体积却将附近的空气都狠狠地往下压了下去，强烈的风压和骤然增大的气压让程知勿感到有些呼吸不畅，好在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

霎时间，十六台绞车上的缆绳均已被预紧力绷起，它们交织成了一张钢铁大网，这是人力与天威的对抗。

突然，程知勿感觉怀里有些动静，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熟睡中的程祈竟有了醒来的趋势，小家伙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时不时皱一下的眉头说明他此时的睡眠状态并不良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他一眼。

而这时，珀尔修斯仿佛一颗巨大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尾焰与大网撞到了一起，令人牙酸的声音从两岸十六台绞车上响起，精密计算下得出的结果终于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绞车抵抗住了珀尔修斯的冲击。缆绳每一个节点上的缓冲盾也逐一启动，它们像是被砸碎了一样从中间裂了开来，但这种碎裂并非永久性的损伤，而是在设计制造时便预留好的缓冲带，很快，等它完全卸压后便会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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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尔修斯的冲击力勉强被拦截装置吸收了下来，可这种拦截对珀尔修斯本身的反作用力也是极大的，甚至可能会导致它被摧毁。

所以拦截计划到此并没有结束。

只见那十六台绞车纷纷转动了起来，将缆绳一点点放松。放松后的缆绳在珀尔修斯的压迫下向着下方的江面坠去，此时，提前被隔离出来的水体便发挥了辅助珀尔修斯软着陆的作用，并且还能吸收掉上面满溢的热能。

滋啦——

江面上立刻散出了一片浓浓的白色水雾，这是被瞬间蒸发的江水，根据仪器测量估计，起码有接近二十吨的水体在接触时被汽化，也就是说珀尔修斯的着陆温度恐怕接近上万度。

随着珀尔修斯没入江面之下，方才嘈杂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下来，整个观景台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但很快，这种寂静就被一阵欢呼给冲破了。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这是人类历史上头一次！”

欢呼仿佛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响起、传递，就连程知勿和郝昭都难免被这种情绪所感染。

拦截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打捞和转移工作，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对珀尔修斯浸没的水体进行初步的预检查，以确定其表面主要成分及有无污染性的问题。这部分工作就远没有拦截那样震撼了，观景台上的众人都纷纷朝着楼梯走去，一会儿还有繁重数据分析等着他们。

在神情振奋、有说有笑的人群中，有那么一张面孔显得无比突兀，可周围的人都仿佛习以为常一样不去看他一眼，也或许是不敢看他，因为那是整个计划的牵头者，是出了名最难说话的关越人。

“他怎么回事……”程知勿自言自语着。他和郝昭站在观景台的一角，并不急着离开。

“感觉他并没有那样高兴啊，按说不应该。”郝昭也觉得奇怪，但各人有各人的性格，说不定关越人就是这样一副天生面瘫脸罢了。他靠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搭在外面，似乎稍微失去平衡便会坠下去，但他并不害怕，反而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下面那雾气腾腾的江面。

被珀尔修斯蒸发的水体之庞大，以至于雾气很快便蔓延到了高出江面快十米的观景台下方。

郝昭从工具包里掏出了一支试管，伸着胳膊往下一舀，便装上了满满一管的水雾。

“走吧，下去再看看。”

“你果然不光只是想来看看。”程知勿瞥了他一眼，自己一直没问郝昭为什么执意要来这里，还要接近拦截现场，虽然说星星掉下来这种事很罕见，被人类拦停更是头一次，但“头一次”多的是。

郝昭笑了笑，“当然不只是来看看，你想想，妖理会与三清道场同时介入的事情，会是什么简单的天文学界的突破吗？”

他说得对，不光是介入，两大势力更像是一明一暗地直接渗透到了拦截计划中。妖理会的超界打击屏蔽器，三清道场拿手的传送技术……这两者无不表明了它们背后势力的态度。

此时，已经有水下作业的重型机械下到了长水中，无人驾驶的特性使得它们能够在水体检测结果出来之前先将珀尔修斯找到并固定好，至于要不要马上捞上来，那就要再看检测结果了。

郝昭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程知勿没动，便疑惑地回过头来。

“他好像醒了。”程知勿轻声指了指怀里那小小的身躯，程祈自从刚才珀尔修斯坠落开始便不再安分，呈现出了多种被从梦中惊醒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