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是如此特别，以至于程知勿仿佛能从中听出啮合的齿轮、润滑良好的接触面以及低沉轰鸣的处理核心。所有的特质都是那样的和“人”这个字眼相背离，那身黑袍下罩着的绝非什么血肉之躯。程知勿毫不怀疑，若是掀起对方宽大的衣袍，一定能看见一副让人陌生又惊惧的钢铁机械身躯。

虽然还有一丝犹豫，但程知勿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就将其与公输班联系到了一起，那位被郁画青称作“回来了”的祖师爷。

特点完全符合，不管是那支奇怪的烟枪还是古怪冰冷的机械之体，都绝无可能再在这个世界上找出第二个人来。

可还没等程知勿剔除掉最后的那丝犹豫，对方就说出了那句话：闻妖商会想与你做个交易。

不管是闻妖商会，还是处在奇怪状态的公输班祖师爷，程知勿都早已对二者有了心理准备，若是单独遇上任何一个，他都不会太过惊讶。可当这句话是从那已成为机械的公输班口中说出时，一切都变得诡谲了起来，两条明明永远不可能相交的线，就这样在程知勿的亲眼见证下交织到了一起。

毫无疑问，他就是闻妖商会四位商人之一：工。

处于久久的惊悚中，程知勿没有回复对方的请求。那机械之人如同他的钢铁身躯一般，似乎有着无穷的耐心，不论一秒还是一个小时，对他而已都只是一个等待的过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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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程知勿回过神来，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询问眼前之人是否如他猜想那样是机关门的祖师爷，而是立刻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时间流动果然便得缓慢了许多，毫无疑问，这些闻妖商会的商人拥有能够影响时间流速的恐怖能力，这可远比公输班是四位商人之一的“工”要惊悚得多了。

默默不语地收起手机，程知勿已经在刚才给郁画青发去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速来。

他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不敢多打一个，生怕被眼前的商人抓住。

谁也不知道公输班到底还是不是当初建立机关门时的祖师爷了，或许他还是他，但他已经拥有了一颗永不朽坏的动力核心来替代柔软的心脏，血肉之躯也被冰冷的金属所取代，双眼泛出的红光虽然并不凶狠，但却没有丝毫温情。

程知勿不敢冒险在他面前直接提起机关门的事，此事最好是由烟鬼来处理，眼下烟鬼不在，只能让郁画青赶紧来帮忙了。

深深吸了一口，程知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悬挂在墙壁上的山水画卷，郁画青最好能赶快来，自己拖不了太长时间。

他摆出一个自然的表情，看向眼前的商人，回应了对方的邀请：“好啊。”

那只让程知勿感到陌生的手收了回去，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闻妖商会其他商人的气息，看来在我之前你已碰到过他们，既然这样，我想应该不必再向你说明交易的规则了？”

程知勿点点头，从柜台下摸出了巫之杖，当时没有将其卖给“农”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它真的吸引来了其他商人。

“我想，你是想要这个。”他笃定地说。

“是的。”那层面纱后的两点红光微微移动，锁定在了巫之杖上，“我这里应该有你需要的东西，不妨看看。”

说完，他身上的黑袍轻轻一震，后背的外壳向两侧展开，一个储物箱显露出来，几只纤细灵活的机械臂接二连三地把商品从储物箱中拿出，放到程知勿面前。

那机械臂悬在商人身后，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像是风格诡异的改造人战士。待那些机械臂全都停止动作之后，程知勿便假意查看起了商品，心里琢磨该如何与对方套话，等郁画青来是最稳妥的战略，但并不意味着郁画青就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在你之前，我确实已经见过了其他商人，但他们好像和你都不一样……很不一样。”程知勿语气淡然地说道。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们生来如此。”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性格，而是模样、外貌之类的。”程知勿继续旁敲侧击。

可商人似乎不打算向程知勿透露更多，又或者他心里只有自己的生意，对于程知勿的追问直接缄口不言。

程知勿感到了棘手，他开始考虑暗示对方机关门仍在传承的事情。

不过在此之前，他仍然持续假意查看商品，不出所料，每位闻妖商人手里都有那么一两件效果惊世骇俗到几乎让人怀疑其真实性的东西，“士”带来了一把强大到变态的刀，“农”则给程知勿展示了一枚能够号令万妖的令牌，眼前的“工”则拿出了一颗名为“望月”的球形石头，那石头呈泛着微光的灰白色，表面坑坑洼洼如月球一般。

“‘望月’拥有宇宙的力量，它被猜测是月球的特殊投影，既能让需要依靠吸收日精月华修炼的妖怪们大幅提升修炼速度，也能通过月球降下毁灭性的攻击。”

哈？！程知勿吓了一跳，赶紧把手中那枚拳头大小的石头放了回去，生怕在自己手里出什么问题赔不起。

他倒是想多了，以望月的质量，即便是从大气层中穿过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它和月亮……”程知勿指了指望月，又指了指天。

“它和月亮到底如何，我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能够影响星星。”商人再次说出了惊人的话语。

程知勿在深深的震撼后，突然想到了珀尔修斯，莫名的，珀尔修斯和望月这两个毫无关系的东西，就这样在程知勿脑海中被联系到了一起。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如果将望月与珀尔修斯放一块儿的话，一定会有什么变化发生。

对于望月的价格，程知勿直接放弃了询问，反正也是自己买不起的，不过之后可以将消息说给杨研和郝昭听，他们也许会有办法从闻妖商会那里拿到这块石头。

将望月放下后，程知勿的目光继续往后看去，虽然其他东西都不如望月来得震撼，但毫无疑问也都是罕见的宝贝，程知勿一一略过它们，突然，他的视线毫无征兆地停顿在了几张纸上。

那几张纸被包在一个油纸袋里，上面写着几个字：《火灵诀·续》。

火灵诀·续？

程知勿记得烟鬼给自己《火灵诀》的时候说过，这本书是某代掌门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一直留了下来。自己修习时也发现书中内容并不完整，缺失了最后的一个技巧，不知遗落去了什么地方。

那本功法的续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

程知勿指着那几张纸，问：“我可以问一下这件商品是从哪里来的吗？”

“你不会不清楚闻妖商会的交易规矩，秘闻是需要支付相应价值的。”商人委婉地回绝了程知勿的问题，也不知道他那机械之躯是否还明白委婉的意思。

“如果我买下来的话，能免费回答我那个问题吗？”

商人想了想，说：“可以。”

“好，你开价吧。”

“这件商品的价值大约相当于那根木头的十分之一，闻妖商会童叟无欺，不与人做黑心买卖，你可以再选择一些其他商品。”

可是程知勿并没有感兴趣的其他东西，他现在也不敢从对方口中问太过尖锐的秘闻。

“这样，我只要这一件商品，巫之杖给你，算是你在我这里赊了账，以后如果我有什么需要的话，再找你购买，直至账目填平，如何？”

商人显然是头一次碰上需要自己向顾客赊账的情况，他恒久不息的核心在运转了两秒后，同意了程知勿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