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有阵阵微风，把平静的海水吹出片片褶皱，发出哗哗的声响。两人的身影漂浮在辽阔无边的大海上，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程知勿这下知道老张听到的是什么了。

老张有些慌张，但他见程知勿神色镇定，也稍微安了一些心。只眼巴巴地看着程知勿，等对方做出下一步安排。

他不知道的是，这会儿程知勿的心里也慌得一批，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老张，在这一片陆地都见不到的地方都撑不了太长时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地方歇脚。

“对了，你昨天晚上听到的声音，再重复一遍我听听？”程知勿对老张说。

老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重复了一遍：哗……哗……咕噜噜噜噜……呜……这声音和在半山腰听见的有些不同，多了后面的几个音节。

这“哗哗”声程知勿知道是什么了，但后面那几个声音又是怎么回事？程知勿看了一眼宽广无垠的海面，这里除了水还是水，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云层，没有任何一只飞鸟，这不是什么好消息，意味着附近没有落脚之处。程知勿目光转到了海面之下的方向，那墨色的海水透光性不算太好，他仅能看到四五米深的地方，再往深处去便是模糊不清的景象。

突然，程知勿的眼皮猛得跳了一下，血液的流速也飞快飙升。

他看到海面下那模糊的阴影世界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仅仅是色块的轻微变化，但逃不过程知勿敏锐的视觉。他分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下面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海里能有什么呢？

老张见程知勿脸色大变，也跟着紧张起来。

下一秒，他的耳畔传来了那曾听到过一次的“咕噜噜噜噜”的声响，正想跟程知勿说，却发现身前的程知勿也侧着脸在仔细聆听。

这次不光是老张，程知勿也终于听到了声音。

随着那咕噜噜噜噜声越来越清晰，程知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妙。但在没有任何依凭的海面上，他只能静静等待变化发生，以不变应万变。

很快，那海面下的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起初还只有远超常人敏锐的程知勿能看到最深处涌动的阴影，但没过多久，老张也惊叫了起来。那阴影显然是某种生物，它从幽深的海底渐渐上浮，伴随着海水的晃动，阵阵波涛从四面八方打来，似乎想要把漂浮在海面上的两人压入海底。

咕噜噜噜噜之后是什么来着？瞬息万变之间，程知勿的脑海中冒出了这么一个不沾边的问题。

“呜——”

仿佛在是回应他的思绪，一声悠长的鸣叫穿破了如墨般的海水，足足有四五米粗细的水柱蕴含着原始的力量直冲天际，就像是海洋向着天空掷出的长矛，穿过层层浓云，又在最高点散落为了漫天水珠，哗哗啦啦地落回到海中。

是一条鲸鱼！程知勿看着那水柱不由得出了神，哪怕是身周不可知的危险也无法刺激到他。

在这幽深又神秘的沸腾之海，这没有人类活动的渺远海域，还有什么是比生命的律动更能刺激人心神的吗？那庞大的身躯从孕育万物的海底浮上来的时候，它也带来了亿万年前生物的呼吸，它们被遗忘在了与世隔绝的地方，直到这一刻才随着水柱的喷发而扶摇直上，穿破浓墨的海和阴翳的云，来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程知勿被这一幕吸引了心神，但老张可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他着急忙慌地在海面上扑腾着，嘴里不断叫喊着“完了完了”之类的话。

老张虽然活宝了一些，但他敢在深山老林独自生活一个月，凭借的可不是一腔热血，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运气实在太好了。在山林里，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吃的，野兽也绕着他走，饿了还能捡到野猪，若非如此，老张怎么敢来山林？

但是现在他的运气好像不管用了，难以应对的危险正在迅速逼近。

海面下的阴影已变得无限庞大，程知勿几乎看不见那条鲸鱼的轮廓，它实在太大了，大到在这没有参照物的地方看上去是那样的可怕。就在他沉下心去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的时候，海面下的动静突然消失了，若不是那阴影还在原地的话，程知勿都要怀疑风平浪静的海面是否还是自己刚才所处的地方。

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太久，甚至一秒钟都不到。

瞬息之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身下传来，数百吨的海水在大气压的作用下朝着一处空腔涌了过去，这一盛大的景象甚至形成了一个明显低于海平面的凹陷，而程知勿和老张则正处于这个凹陷的中心，两人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便被海水裹挟着卷入了那处空腔之中。

程知勿反应快一些，一把抓住老张的衣服，防止两人失散。同时，他竭力睁着眼，试图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就意识到那空腔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鲸鱼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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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巨大的鲸鱼将两人一口吞到了嘴里，口腔中长长的滤须像是柔软的毛刷在程知勿身上拂过，却让程知勿微微镇定了下来，这滤须的出现，意味着这条鲸鱼的主要食物是浮游生物，而非自己这样的人类。也就是说，它并不是为了吃自己才把自己吞下去。

想到这里，程知勿更紧了紧抓住老张衣服的手，没意外的话，一会儿就得有意外发生了。

老张早就晕了过去，他的口鼻中呛满了水，如果短时间内不能上岸的话，他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呜——”

又是一声悠长的鸣叫，那庞大的鲸鱼重新沉入了海面以下，让人窒息的阴影也重归平静。它并没有将两人咽到肚子里去，而是就这样包裹在口腔中。

程知勿感觉到了鲸鱼的移动，速度很快，几乎有数百公里每小时。

这只鲸鱼在带着自己去哪里？

程知勿有些忧心地看了看老张，他的脉搏正在变得又强又快，这是缺氧的信号，还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只要及时补充新鲜空气便能恢复过来。但是如果再过一会儿，等到海水灌满老张的肺部，那就麻烦大了。

且不说老张，就算是程知勿自己，在这种状态下也撑不了多久，顶多比老张多坚持四五分钟。

越是危急越要冷静……程知勿强行镇定下来，他不知道这只鲸鱼到底要做什么，只希望对方能快一点。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起初还只是和海面上那样如同温泉一样，但随着鲸鱼的下潜，对火焰有一定掌控力度的程知勿隐隐感觉出这里的温度已然接近了常压下水的沸点。如果不是庞大的海水压力影响，那这里应当早就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蒸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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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这地方叫做沸腾之海。

这还只是在鲸鱼口腔中感受到的温度，程知勿可以肯定，外面海水的温度比这还要高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知勿也头昏脑涨了起来，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仿佛有一面牛皮鼓在属于心脏的位置上被大力敲击着，眼前的画面也渐渐出现了重影，他也快缺氧了。

好在鲸鱼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程知勿感觉鲸鱼倾斜了过来，随后又是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头顶传来，这股吸力出现时，程知勿也舒了一口气。

一道水柱从鲸鱼头顶的孔洞中射出，那水流的力度之大，即便是在高压的深海也冲出了一条明显的痕迹。它这次没有朝着海面喷水，而是倾斜着身子，往身前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