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上海，人民体育馆。

今天的体育馆格外拥挤，记者、镜头、工作人员仿佛有丝分裂一般从每条走廊和每个入口涌入，他们都是为了那跨时代的新产品而来。常氏集团，这个并不怎么起眼的名字，在过去几十年间一直不温不火地经营着，靠房地产行业起家的常氏集团不知何时竟在科技领域插了一脚，且爆发出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动力和创造力。

程知勿在拥挤的后台找了个勉强没人打扰的角落坐着，这里靠近厕所，来往的人虽然不少，但没人愿意站在这里聊天，也就没人打扰程知勿。

烟鬼作为常氏集团的总裁，却把大部分权利放给了手下的人，他只管专心搞自己的事，而常氏集团则拿着他给予的好处，并负责帮他摆平他懒得出面的麻烦事。

所以烟鬼今天倒是不忙，只在对即将展示的产品做最后的校验和调试。

“最高时速六十公里每小时，从一百米高空坠落会炸出……这么大的坑，作为民用设备来说危险系数还是太高了些。”烟鬼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这个问题从飞行器产品化开始便一直存在，但实在不好解决，只能从稳定性上来曲线救国。现在稳定性当然是没问题了，否则也不会来开产品发布会，烟鬼真正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保险公司那边的价还没谈下来吗？”他冲着电话里喊道。

“还没，常总，开价最低的也坚持每年一万块的保金作为之后个人购买飞行器的标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知道自家老板的脾气，这会儿还没谈下来价，指定要挨骂了。

烟鬼是想开口骂的，但转念一想，今天没这工夫在这些事上多纠结了。

保险的事，发布会上暂时不提好了，稍后再慢慢去谈。

挂掉电话，烟鬼拿着手里折叠后的飞行器找到了程知勿，在看见程知勿坐在厕所旁边的时候，表情有些凝固。

“老头。”程知勿也看到了烟鬼，喊了一声。

自从那次嘴瓢喊秃噜之后，程知勿发现烟鬼并不计较这些，于是也就不再喊师父，干脆就一口一个老头。

“来，这是一会儿你要展示的那架飞行器，你试试有没有什么问题，我需要你完成起飞、提速、急刹、三十到九十度转弯、直线飞行和降落这一系列动作，千万不能出岔子，你有试飞经验我才喊你来，别人我不太放心。”

程知勿头一次见到烟鬼这么紧张于某件事，他倒是也理解，自己的发明即将接受民众眼光的评判，任谁都会紧张。

“我说，你要是对别人都不放心的话，这发布会也就别开了。”程知勿哭笑不得地对烟鬼说。

这话算是说到了烟鬼心坎里，没两秒他就平缓了下来，细细琢磨了一下，“你说得对，如果除了你之外就没人能流畅驾驶这架飞行器的话，那它的产品化就太失败了。”

跟在烟鬼身后的几名董事会成员听到这话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那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他们早就想跟常总这么说了，省得天天折腾他们，但集团上下谁都知道，常总的脾气又怪又臭，谁也不敢去当这个出头鸟，只希望常总是个明白人，能自己想通这一点。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月，终于，在发布会开始前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眼前这个文弱安静的年轻人把常总给说通了。

程知勿接过那个手提箱，掂了掂，重量和之前的试飞版区别不大，又将其放在地上展开，跳上去试了一下。

比起试飞版，正式发售的版本将脚步固定的部件完善了起来，不再需要那种几乎算一次性的黏着剂来固定了。飞行体验也很良好，程知勿悬浮在离地半米的地方缓速做了几个动作，感觉没什么问题，便降落了下来。

降落的时候，飞行器是不着地的，它悬停在离地十几厘米的空中，程知勿从上面跳下来，一手握住后面的把手，一手通过指纹验证关闭了发动机，这下飞行器才落到地上。

“大概半个小时后，主持人喊你上场，你按安排完成动作就可以了，稍微慢一点，不要让摄像头跟丢了。”

“你不是主持人？”

“我一糟老头子上去凑什么热闹，现在打广告都要请小鲜肉，遑论主持，我这样的去了得被说是卖老年产品。”烟鬼呵呵地调侃了自己一番，程知勿刚才那番话确实解了他一小块心病，这会儿也轻松了起来。

将试飞用的飞行器交给程知勿后，烟鬼便离开了，说是要去跟保险公司打口水仗。

程知勿在心里默默替保险公司点了支蜡，今天他们怕是得被口水淹了。

没多久，产品发布会如期展开，在经过一系列环节后，早在后台准备的程知勿终于听到了主持人喊自己的声音，他往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戴上头盔便走了出去。刚一推开门，程知勿便感受到了如有实质的音浪，他的目光在展台前扫过，心里直呼好家伙，这里起码有了七八千人，真可谓是人山人海。

主持人凑了过来，按住话筒，急促小声地问：“戴墨镜？没问题吗？后台有风镜，叫人去取要不了多久。”

程知勿笑着摆摆手，“放心，你是上海人么？”

主持人愣了一下，不知道程知勿这会儿聊闲天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道：“是。”

“几个星期前，踩着这玩意儿从常氏集团楼上飞过大半个上海市的事儿，你应该还有印象。”

“那个也是……？！”主持人惊讶地上下打量了程知勿两眼，他还以为这是常总随手从退役飞行员里挑出来的试飞员，没想到竟然早就跟常总有关系。

听到程知勿这么说，他也就放心了，当时的情况可比今天产品发布会要随机多了，眼前这家伙在那天都能完成一次飞行，今天肯定也没问题。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天程知勿其实是坠毁的……

当然，这都不重要。

主持人再次询问程知勿是否准备好，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向后台示意了一下。下一秒，分布在体育馆内的几块大屏幕上同步出现了程知勿的身影，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都注视起了这名遮住半张脸的试飞员。

程知勿熟练地将飞行器展开，跳上去，缓速起飞。

随着他一点点升上高空，下面的人群再也淡定不住了，人潮以天空中那个身影为焦点不住起伏着，仿佛程知勿散发着强大的引力，攫取来了所有人的视线和心绪。他开始做起了预定中的动作，全方位展示飞行器的性能。

天空！飞翔！

这是划时代的产物！

只要这个年轻人能够平缓落地，不！只要他能安全落地，哪怕磕一下，顿挫一下也没有关系！只要飞行演示能完成，那人类的活动领域将会再次拓宽！无数记者握着电容笔的手都被汗浸湿，他们甚至比常氏集团的人还要紧张。

天上，程知勿很享受飞行的感觉，他在完成预定动作后，还多展示了几个高难度的动作，这对他来说是头一次，但不算太难。

他看见了位于前席的郁画青，她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轻轻鼓着掌。

突然，程知勿意识到一件事。

他好像太过招摇了。

今天这里汇聚了这么多人，即便他戴着墨镜和头盔，也难保不会被谁认出来。

想到这里，程知勿决定结束已经圆满的飞行演示，他缓缓调转头来，落到主持人旁边，委婉谢绝了递过来的话筒，脚步匆匆地回到了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