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妖怪与人类来说，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天变了。

哪一天？

昨天。

明明只是睡了一觉起来，郝昭却发现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当然，不包括普通人的世界。观察者独有的情报网络中正在疯传关于妖理会和三清道场的消息，郝昭乍一瞥还以为这两家终于打起来了，但再仔细一看，他顿时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这俩人疯了？”郝昭久久凝固后，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杨研的名字他早有听闻，唐江月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之辈，两人都可以说是各自阵营中最精锐的天才，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在昨天“背叛”了自己的种族，这要说没有幕后主使，打死郝昭都不会信。

如今的情况是，妖怪们全都被经由杨研强化后的超界打击二十四小时注视着，一旦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那位与超界打击融为一体的二队队长将毫不犹豫地降下打击。其实这个情况对野生妖怪来说是没太大变化的，相反，一心只为生存的他们还安心了许多。但对于妖理会的成员，情况就不太一样了，尤其是在自己住所安装了剑鞘系统的那批人，在得知消息后立刻人人自危了起来。

剑鞘干扰的是超界打击的信号传递过程，但现在掌控超界打击的运算核心被杨研代替，他可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判别甄选，剑鞘也就失去了作用，甚至还成为了杨研另外的“眼睛”。没人敢试着去拆掉剑鞘，他们知道，杨研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的。

而三清道场那边没好到那里去，前一天他们才欢欢喜喜见证了信任道场之主的继位仪式，后一天就收到了封闭三清界的口谕。当然，这条口谕不久后就被唐江月终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复杂的一套规矩，大致意思就是勒令所有道场成员不得继续屠杀妖怪，亦不得以此为借口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这一限制引得三清道场上下哗然，但道场之主以天门大开相逼，没人敢再言反抗。

天门就是三清道场的命脉，失去道场之主镇压的炁将摧毁每一个道场成员的心智和躯体，只有瑕疵最少，最完美的那一批人能够幸免。但这批人大部分对妖怪的敌意都很淡，唐江月设下的新规矩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多约束。

总而言之，妖理会和三清道场被两个年轻人死死地压制了下去。

郝昭很快便浏览完了这一夜之间发生的巨变，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所有观察者都没有料到的发展，他们以为这一战是非打不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没想到两边竟然有人偷偷摸摸直接把弦给剪了。

“你认识的那个小家伙是不是跟杨研关系很好？”有个同僚给郝昭发消息。

“是。”郝昭回了过去。

“有内幕消息么？”

“没有。”

巨变将郝昭震得有些麻木，他回完这两个字后就将手机丢到了一边。他倒是没瞒着那名观察者，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算起来也已经有段时间没跟程知勿见过面了。这段时间郝昭依旧还是在忙着研究珀尔修斯的样本，可惜进展甚微，他要是知道他的研究对象已经被北极星给弄死了的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那小子跑哪儿去了……”郝昭放下发出“嘟嘟嘟”忙音的手机，程知勿那头不接电话。

那么程知勿在哪儿呢？

他还在古山海。

“他俩到底怎么认识的？”程知勿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蒋明光哭笑不得，无奈地回答道：“你都知道唐江月就是你在集会上碰到的世界了，还猜不到他俩是怎么认识的么？就是在集会上认识的啊，那大概是七年前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唐江月接触到了东荒。人类成员在东荒中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杨研这次提供的发展对象太过特殊，我足足考察了她两年才同意了申请。”

在那之后，唐江月便参与到了蒋明光和杨研的计划中来，以“世界”的身份活动于地下的野生妖怪群体中，以此保持与东荒的联系。

这个答案也厘清了程知勿心中的一些疑惑，比如当时杨研做出“子弹和枪”猜想的设备的速度实在太快，那显然是提出这个猜想的唐江月早早地就跟杨研通过了气，再比如反超界打击系统的研发进度明明预计在半年左右，结果却提前了好几个月完工，这背后肯定是有唐江月的助力。

等会儿……想到这里，程知勿呆了一下，他看向蒋明光，“我师父那老头子，也是东荒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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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上人？他没有正式加入，属于唐江月的直属下级，也相当于是东荒的人。”

听到蒋明光的肯定，程知勿差点一口气没抽上来，合着这么多人围着自己演了一出大戏，偏偏和所有人关系都很紧密的自己一点都不知情？

这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啊。

之所以猜到烟鬼头上，是因为程知勿想起前段时间烟鬼到超界打击中去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维修，当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现在看来，“维修”这个词的成分是存疑的。

“你们没别的事情瞒着我了吧？”程知勿盯着蒋明光的双眼，表情有些抽搐，然后他就看到蒋明光耸耸肩，并朝他投来了一个无辜的笑。这个意有所指的笑容直接让程知勿两眼一黑，恨不得把蒋明光摁在地上逼问出所有秘密来。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可以说和东荒的关系不大。”蒋明光叹了口气，表情突然正肃了起来，“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很多事甚至都不是我想出来的，整个计划有一大半是杨研的主意，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只是一个最匹配的执行者。”

蒋明光的话无疑自谦了，他一手打造了几乎颠覆世界的东荒，这份才能与卓识就足以将他推到一个很高很高的位置去。

但是蒋明光说整个计划有一大半来自杨研，这话让程知勿不由得呆了呆，眼前浮现出了杨研那张如幽潭一般深邃的脸，没人能窥见他的想法。自从十二年前判决生效的那一天起，杨研就把自己完美地藏了起来，他所有暴露出来的思想和行为都只为了今天而伪装，他藏得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在最后时刻到来时，那名去清理他的妖怪都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

谁能想到一个为妖怪的存亡兢兢业业工作了十余年的队长、十四议长之一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想要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呢？

毫无疑问，杨研是一个相当可怕的人，他和蒋明光不一样。

持这个态度的，除了程知勿，还有此时吵得不可开交的暗室会议。

在那间幽暗的静室，不好意思，现在不能称之为静室了，总之在那个房间里，有资格进来的身影全数到齐了，他们已经在这里争吵了整整一个小时，却得不出任何一个统一的结论。他们只是为了争吵而争吵，根本没想到为什么要争吵。

东方策以手扶额，他很累了，忍不住看了一眼最上首那个位置，那里和往常一样依旧是空的，北极星很少参加暗室会议。

“都别吵了！”他用力一拍桌子，发出震耳的声响，众人这才勉强安静下来。东方策环视了一圈黑暗中的那些身影，手指挨个点了过去，“你们啊你们……好好看看，好好看看你们亲手培养起来的妖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