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没细究什么叫“再往前就需要负责”，他现在累得像是跑完马拉松，在郁画青拦下他的时候他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青石板上，毫无形象地靠着山壁休息了起来，他在等郁画青开启正题，对方既然把自己带到了这里，那就不能是为了让自己锻炼身体来的。

山风吹动了郁画青的长发，她开口说：“你加入妖理会已经两个多月了，想必也从他们的口中了解过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或许你会觉得我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只知道杀戮的猎人，不管是非对错，不管老弱病残，只要被打上妖怪的标签就一律杀死……但你要知道，猎妖人和妖怪的对立已经有了上千年的历史，这段历史蜿蜒复杂，隐藏在史书的最深处，只有少数的一些眼睛拥有窥探它们的资格，也只有少数的笔拥有记录这些历史的能力。

“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这千年的时光里我们究竟留下了怎样的烙印，但是妖怪们、妖理会是一定清楚的，因为那些烙印是烙在它们的血肉之中的，痛苦无比，每每提及便会心肝俱颤，它们对完美的描述绝无偏差。”

郁画青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她是那样清楚猎妖人究竟对妖怪们做了什么，但是在她的口中，那些对妖怪来说无比痛苦的烙印就像是随笔添就的一样，不值得丝毫的同情。

“你在向我证明你和我从妖理会口中听说的猎妖人没什么两样，换句话说，你认为所有的猎妖人符合你口中的描述。”程知勿稍稍缓过来了一些，顺着郁画青的话往下说：“为什么要向我证明这一点呢？你说明了我和妖怪的区别，也就是说如果我是妖怪的话，你会在看见我的第一时间拔出刀来宰了我，但我是人类，所以你才会采取这样温和的态度。”

“是的，你是人类，不应该和妖怪同流合污。”

“而且，证明一件事有很多种方式，其中行动是最上策，而言语则是最下策，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却选择了最下策的言语，是否也说明你没有办法用行动向我证明这件事？”

“是的，我们的刀锋从不朝向同胞，即便你加入了妖理会，你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一样的人类。”

听到这里的时候，程知勿突然有些后悔来这里了，他本以为郁画青是通晓事理的人，但没想到却在这里听到了如此这般类似民族主义的言论，他想到了二战时期那个差点给整个世界带来灾难的元首，那个男人也是这样想的。程知勿说：“如果你只是想给我讲这些的话那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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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当然不是。"郁画青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一寸大小的照片，递到了程知勿眼前，“照片上这个人叫贾成思，是我的朋友，也是一名猎妖人，他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却死在了凤凰木的世界中——被妖理会抓获后当场杀死，我出发去眉州找你之前刚刚才祭奠了他。”

“说到这个。”程知勿并不想接着郁画青的话题往下说，他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郁姑娘你说自己是姑苏人，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地来眉州找我一个瞎子呢？你们的势力分布应该很广泛吧？还是说……你找我全是出自私人原因？”

“你确实很敏锐。”

郁画青没有否认程知勿的猜测，她又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十寸大小的毕业照，上面是四个身着学士服的青年男女，他们站在拱桥上，共同向着空中抛出了手中的学士帽，时间被定格在这一瞬间，郁画青的回忆也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她将照片递给程知勿，但却似乎忘了对方是个瞎子。

刚才她把贾成思的照片拿出来的时候程知勿就差点露了馅，这次郁画青让他接照片的时候程知勿便直接以看不见拒绝了。

但是郁画青的话却让他僵住了。

“我知道你看得见，不用装得这么辛苦。”

“你怎么知道的？”程知勿神色凝重地接过郁画青的照片，一边在心里回顾自己可能存在的破绽，一边看向照片上的内容，可当他看到照片上的四个青年男女的面容时他便懂了郁画青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能看见。

“姜诚知是我的大学室友，我们关系很好，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熬夜。”郁画青的声音沉了下去。

一切问题都有答案了，郁画青早就认识姜诚知，两人是很好的朋友。

“她跟我讲过那个梦，讲过很多次，我起初不以为意，但后来越来越发觉其中异常，简单调查后我发现了她凤凰花的身份，猎妖人的传统不容许我与妖怪做朋友，即便是凤凰花这种不算妖怪的妖怪。”

“但你还是没能完全割舍。”有点好笑，程知勿明白了郁画青刚才那类似民族主义的说辞是怎么回事，她是在嘲笑她自己罢了。

“是的，我在挣扎过后决定隐瞒下她的身份，其他猎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告诉了她凤凰花的事情，她虽然震惊，但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姜诚知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凤凰花。程知勿的呼吸顿了一下。

“她在出发去往云南的时候给我发了信息，贾成思又以死亡为代价送出了关键的情报，所以我猜测你的眼睛已经恢复。”

“绕了很大一圈……但是你找我做什么呢？这件事早已尘埃落定了。”

听到程知勿的问题，郁画青迎着山风往前迈出了一步，站到了她之前说的“再往前就需要负责”的山顶平台上，她回收看向坐在青石板上的程知勿，掷地有声地说：“这里，我脚下的地方叫誓约台，乃是仿造天庭的誓约台所建，站在誓约台上之人说出的话都将被记录，一旦违背誓约，将有天雷加身，轰至齑粉。”

“我，郁画青，愿意放下成见，协助你寻找复活姜诚知的办法，绝不以猎妖人的身份对向三清道场汇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