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

初冬的第一场雪伴随这声悠远绵长的声音缓缓而来，白幡飘飘，诺达的燕京皇宫入眼望去一片白，伴随着皑皑白雪不免有些凄冷而惨淡

宣武门外，百官祭拜，身着缟素，这其中不乏还有女眷，密密麻麻一眼望去不着边际。

哭灵的声音一郎传来一浪，不管是否伤心还是难过，这奉旨哭灵谁敢笑那岂不是藐视天家。

可这私下又有谁说的清呢？

大秦隆丰十三年，皇后薨，年二十又五，举国同哀；时隔不到半月年仅十岁嫡皇子失踪，帝怒，倾巢而出，最终无所获。

北风呼啸，冷风凄迷，燕京城今年的冬日较之往年仿佛还要冷上几分。

草木皆枯，官道上被皑皑白雪裹上了一层银装，只见一辆马车缓慢的行驶而来，一连串的车轱辘印出一串串长长的印记。

“吁”一个急刹车，虽然马车行驶的慢还是有一定的冲击。

梳着二把头年约十岁左右的女子急忙扶着一旁的小女孩急促唤道：“小姐没事吧！”

“无事，阿媛，你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被唤为小姐的女孩明显看起来年纪不大，略显稚嫩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仔细听还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被唤阿媛的女子，扎着两个马尾辫子身着绿色袄子花色夹被，衬得越发娇嫩，不过年纪明显比刚说话的女子大上些许，只见她一边给自家小姐揉头，一边不满的撇嘴“小姐，老太爷临走的时候给奴婢吩咐过，不能让小姐离开奴婢的视线，外面有什么事，自然有人会来禀报的，奴婢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照顾好你”

“你”顾婉瑜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驾车马夫的声音响起。

“小姐，奴才有事回禀”

未开口的话被外面的声音给打断了，顾婉瑜只好咽下未开口的话冲外面的人询问道：“出了何事”

“小姐，马路边趟了一个人，奴才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驾车的马夫略带为难道。

闻言，顾婉瑜瞅了一眼一旁的阿媛，不假思索道：“阿媛，你去拿一些吃食给外面的人去，然后和马夫帮忙把人扶到一旁，免得挡了别人的路”

“小姐”阿媛有些不愿只是当触及到自家小姐的目光，嘴里的话直接拐了个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说完便装好糕点拿了出去。

待阿媛离开，顾婉瑜不禁微微敛目，掀开帘子扫了一眼不远处被搀扶的人儿，不知为何她好似被谁盯着似的，四处打量却无所觉，便放下了帘子。

小手紧紧握着系带下的玉佩，许久才轻叹出声。虽说她送了吃食给那人，只是在这大雪天子里把人放在路旁未免没有带一丝让其自生自灭的意思。

换做以前她肯定会帮人帮到底，可如今她与阿媛主仆二人身无长物，也没侍从跟随，她可以给这人银两，也可以捎带着他进城安置妥当，只若是遇到坏人了怎么办，就如当年那样，因为自己一时心软，害死了.......

想到这儿，不禁摇了摇头，双眸微敛，说她无情也罢，假意也好，她不敢赌，不敢拿她们三人的命去赌。

半晌，马车缓缓行驶，车幔被北风轻抚，掀起一角，一枚玉佩在冬日的雪光下脉络涌动，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躺在官道旁的人被这目光刺痛了双眼。

此时的顾婉瑜丝毫不知道，在她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越接近燕京城，她心中越发的不安。

顾婉瑜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刚出生便有路过的游僧算命“此女贵不可言”，之后顾婉瑜的聪明逐渐显现，三岁识字，五岁便能出口成章，恰恰印证了她的不凡。

神童的名号响彻燕京。

只是当这种不凡渐渐传扬开来，明里暗里的对立，排挤也接踵而来。不过她的年岁小倒也没碍着别人多大的路，顺遂的长到六岁。

今年还没等她过完生辰，外祖父病重，恰好当时皇后薨逝，百官命妇都要入朝哭丧，万不得已下只得把她这个嫡亲的孙女送过去陪伴。

好在白老太爷虽然风寒来势汹汹，但是遇到前来临安化缘的神医给治好了，可是不到半月传来了顾氏身体有恙，传信让顾婉瑜回去。

顾家的男儿都在外驻守边关，女眷们都要照顾年幼的儿女，白老太爷本想和宝贝孙女一起回京的，可是无奈风寒刚好，不得长途跋涉，所以即使不放心也只得安排府里的管家麽麽陪着顾婉瑜一起回京。

可是白老太爷千算万算，终没算到顾麽麽中途有事回乡，更没算到更大的变故也接踵而来。

顾府门外挂满了白幡，青崔白鹄舫，四角龙子幡。下了车的顾婉瑜双目触及到满目的白幡镐素，整个人都定在原地，动也不动。

紧握着阿媛的手，顾婉瑜语气略带茫然“阿媛，你可知府里出了何事”

“小姐”阿媛站在一旁，神色甚是慌张，她也不知道

“只有人死了才会挂白幡，是吗？”顾婉瑜的语气平静无丝毫起伏，可那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泄露她此时的内心。

从府内跑出来一个婆子，人未到声先至神色凄婉“大小姐，你可回来了，夫人她，夫人她昨晚去了”

“你说什么？”顾婉瑜脚步一个踉仓，是她幻听了还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母亲只是微恙么，怎么会？

眼前一黑，连日的奔波心慌，在得知这巨变后，饶是顾婉瑜再沉着聪慧，也不过六岁而已。

多年之后，顾婉瑜也曾想过若是自己当时没有晕倒，是不是就能早一点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后的一切是不是也不是无法挽回。

只是命运捉弄，当顾婉瑜再次醒来，母亲已经下葬。而令她想不通的有所怀疑的则是因为她身边的奶娘，侍女都被换了。

最后一番打听才知道母亲的屋里人也都被发卖了，这怕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顾婉瑜醒来之后曾询问过阿媛，父亲可曾来看过她？

可当看到阿媛闻言惊慌的样子，不用多说顾婉瑜便已明了，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父亲一向疼爱她，可她病了这么久怎么会不来看看，除非自己哪里惹怒了父亲，可在走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她又压根没见到父亲的人，何谈得罪。

那么就只有与母亲有关了。

阿媛也曾劝慰过她，说老爷事务繁忙等他有空了便会过来看望，只是说到最后连阿媛自己都有些心虚，更别说顾婉瑜会相信了。

不禁想到以前，别说顾婉瑜生病发烧，就是不小心摔跤磕伤，相爷便急的成什么样子，如今大夫人离世，小姐失去了母亲，又发烧昏倒，这么严重，相爷也只打发了府医过来看看。

当初繁花似锦热闹非常的竹园，如今凄惨的倒像是废园，二夫人曾美名其曰说是竹园的下人伺候不当，便把人都发卖了，说是过几天便重新置办新人，可这都过去了半个月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阿媛虽然不如顾婉瑜聪慧，但也明白了这一切都不简单，回来的种种事情都透露出一股不同寻常。

顾婉瑜也曾想过暗自好好查探，究竟出了何事，可是没想到等来的便是顾相爷的命令。

那句话顾婉瑜记得清清楚楚，说是顾大小姐聪慧灵敏，至纯至孝，特准顾大小姐回临安为母守孝。

她的父亲从头到尾都未曾露面，所带来的只言片语便是打发她离开，就这样顾婉瑜莫名其妙的就被送去了临安。

隆丰十三年是个多事之秋，大到国后薨逝，皇子失踪；小到相府夫人突发急病骤然去世，而这有着神童之称的相府嫡长女顾婉瑜则对外宣称前往临安为母守丧，却不想此行一去便是八年。

与此同时燕京皇城承乾宫内：

“欢儿，你说本宫带这风翎是不是比顾氏好看”一袭水袖长裙的宫装美人儿手持风翎，面上的笑遮也遮不住。

“娘娘的风姿艳绝后宫，无人能比”被唤作欢儿的侍女瞅了瞅四周见无人才继续道：“不过这先后虽去，可难保她没有留后手，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承乾宫已在风口浪尖上，可不能被人抓了把柄”

后面的话欢儿没说，也不能说。皇上与皇后见鲽情深，这十年自从皇后入宫，后宫皆是摆设，即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也不能当着海妃的面前说。

“把柄”海妃把玩着手中的风翎，嘴角隐约可见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这一点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被那顾氏压了上十年，这头顶的雾霾终于去了，她这心情真是无比复杂。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乱了海妃错综复杂的思绪，将手中的风翎放入盒中盖住“你去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色”

“诺”欢儿低声应道转身退了出去。

半晌，欢儿才进来，手中多了一张一条，面色有些慌张，手指颤抖着把纸条递给半躺着的人儿。

海妃漫不经心的接过纸条，随意扫了扫，睫毛微颤，许久才轻笑道：“咱们偏殿这位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顿了顿莞尔一笑“不过她想借刀杀人，呵呵就凭她也配”话落纸条随风而落。

“娘娘，这事关皇嗣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欢儿还想劝阻，不过当扫到海妃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心里打了寒颤。

她怎么忘了自己主子的多疑呢？真是时间久了，就忘了为人奴婢的本分了。

此时海妃倒也没注意欢儿的异常，一双柳眉微微向上挑，红唇微启“你帮本宫送一封信给爹爹，记住务必送到爹爹的手上”

“诺”欢儿接过信应道。

待欢儿拿着信离开之后，海妃站在窗口，艳若桃花的面容在这凄淡的雪色之间也毫不逊色。

也难怪是盛宠不衰的海妃娘娘，只是这一切都被顾皇后打破了。自皇后诞下三皇子后，后宫妃嫔五年无所出，若不是她出手，怀了四皇子，打破顾氏这浓情蜜意的梦。怕是这后宫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相比从未得到过，得到过失去后的落差更让人崩溃，不甘，导致入了心魔。

“皇后，本宫不会让您孤单的，您泉下有知可要好好感谢本宫”海妃轻笑出声，雪花落入掌心间，不过片刻间便化为水。

斩草不除根，春风春又生，不过若是一箭双雕也未尝不可。

伴随从承乾宫飞出的这一封信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血染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