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苍黛夜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她撑身坐起,觉得浑身不得劲,腰酸背痛的。
对镜自视,竟发现自己眼眶下挂着沙袋般沉重的黑眼圈。
她觉着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一觉睡的虽是沉,但却是疲累的很。
她揉着乱发,拖着双脚前去去温泉谷帮忙。苍母苍父看着她这个样子,很是奇怪。
“你这是又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她摆摆手。
该去收拾客房了。她一间一间磨叽着,失魂落魄的样子。却总是想不起来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来到荼白住的客房时,他的房门大敞着,仿佛知道她要来。
“睡的好吗?”
他歪在矮几旁,神情古怪的瞧着她。
“关你什么事。”
苍黛夜不知道他为何说话总是没头没脑的,很是莫名其妙。
她四周打量着。他的屋子真干净,床单被褥都整整齐齐的,都像是没用过的样子。根本用不着收拾。再看他的桌上,一蛊花豆纹丝未动,唯一的变化只是变冷了。
“你怎么不吃?”
苍黛夜瞪着他,他却依旧理所应当的样子。毫无浪费食物的悔意。
“你不吃的话早说,我今晚不送了。”
“我出了房费,就说明我已经将这玩意儿买了下来。吃或不吃是我自己的事。你今晚若是不送来,小心我去说与你母亲听听。”
()
今日苍黛夜在门口洒扫的时候,一个姑娘走了过来。手里还都拿着什么东西。
“小夜。”
苍黛夜本不想搭理她,但却被她叫住了。
这实在是一件稀罕事,往常村里这些孩子看见自己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今日怎么还有主动找上门来的。
“何事?”
“你能帮我将这个转交给荼白公子吗?”她羞答答的说。
竟是一封信。
果然,又是那个家伙的事儿。
“好。”
苍黛夜一把抓过那封信,气鼓鼓的向他的厢房走去。
“开门!”
她用拳头使劲夯了一下门,门没锁,自己就开了。苍黛夜探头往里头一瞧,这位命犯桃花的家伙正歪在榻上小寐呢。
“你的信,好好看看。”
苍黛夜将信往他肚皮上一拍,准备转身走人。却听他的声音懒懒的飘过来。“什么信?”
“你自己不会看?一个姑娘写的。”苍黛夜没好气的说。
“姑娘?”他依旧明知故问。
“是啊,长的可漂亮来着。柳叶弯眉樱桃口,谁看见她都乐意瞅。要不,你也随我来瞅瞅?”
“真的如此漂亮?”
“我还能忽悠你?”苍黛夜知道他起了色心,不屑的瞟了他两眼。
“可她漂亮关我什么事。”
他这一句话却让苍黛夜差点跌了一跟头。“懒得管你。”
她转身就走,还留下一句话带着火星。
“明明想看还死不承认。装模作样……”
()
这一天苍黛夜又睡到午后才起。
哎,最近这是怎么了。如此多梦,真叫人睡觉也不安生。
她揉着眼睛走到堂前,却看见那荼白竟然搬了个小凳子,在苍府的门槛旁边直挺挺的坐着。
这可是奇事一桩,百年难遇。他不是从来都闭门谢客的吗?今儿又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干嘛呢你?”
苍黛夜走到他身边,挑着眉问道。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抬起了手。这一瞧可把苍黛夜吓了一跳,他手里,竟拿着厚厚一沓信件。
“这些……都是那些姑娘送的?”苍黛夜嘴角抽搐着问他。
“不然呢?”
“行,你厉害。我算佩服了。”
苍黛夜不想再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转身想走,却被他叫住。
“你帮我读读信。”他理所应当的指使道。
“凭什么。”苍黛夜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不识字吗。”
“不识。”
“嚯,原来公子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草包一个?”
“随你如何去说,总之你现在过来给我乖乖读信。”他拍拍旁边已经放好的小凳子,示意苍黛夜过去坐。
“谁有空理你,我还忙着呢。”
“不用去了。”他依旧不依不饶,“我已经同老板娘说过了,她说,我付的钱,足够让你给我读一辈子的信。”
(4)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足以游目骋怀。
而她。
却在给某人一封封的拆信,一封封的读那些酸不溜丢腻腻歪歪的情书。某人闭着眼睛听,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荼白公子,”苍黛夜咬牙切齿的念出这四个字,“昔日惊鸿一睹尚且历历在目,归来即茶饭不思,魂魄不守……靠!”苍黛夜此时十分想吐,对于蝇头小楷已到了见一个想掐死一个的地步。“还魂魄不守,我说你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啊,还专勾别人的魂?”
“继续读。”
“听闻公子才学出众……我呸。”还才学出众,大字都不识。“家父仰慕公子才华,不知可否请公子上寒舍一叙,家父想与您讨教一二……啧啧,这个不错哎,令堂都搬出来了,只不过这马屁拍的地方不对,有失偏颇。”苍黛夜振振有词的评价道。
“那小夜认为应该怎么拍?”
“按我说,就别写信了,矫情。大耳光子呼上去,保准她拍对地方。”
“……继续念。”
“咳咳,”苍黛夜哭丧着脸跑去向苍母求援,然而苍母说,“我看挺好的,自从荼白公子来了,我们温泉谷的生意更好了。”
她转而又去求姐姐。
姐姐说,“一边去,别打扰我看书。”
她又去找哥哥,哥哥却看着她说,“妹子你就忍忍,人家是大主顾,开罪不起。”
故此,她只能乖乖坐回去读信。
夕阳西下,手里的信件终于还剩一封。她颤悠悠的将它拆开,硬生生的咽了咽口水,将胃里涌上来的恶心压回去。
“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这一封似乎还有些意思,苍黛夜啧啧,“好文采。”起码意蕴和气度都有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读着读着,忽然觉得耳根子有点红,气氛有些异样。
斜眼去看身旁的人,他靠在门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信。
“怎么?你喜欢这个调调?”苍黛夜问他。
“继续读。”
苍黛夜憋笑的摇摇头,这家伙呀,真是欲拒还迎。“……东边打雷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大都……”
“等一下。”
“怎么?”
“错了。”他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没错。”苍黛夜想都没想就反驳道。
“错了,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哪有打雷?”
苍黛夜低头一看果然是日出,皱起眉头继续狡辩道,“她这肯定是写错了,哪有一边日出一边下雨的!”
“竹枝词没看过吗?此句出自那里。第一句是春江花月夜,第二句是思帝乡,第三句越人歌……这首诗东拼西凑,唯一可取的地方是竟还押韵。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你……”苍黛夜一下子就臊红了脸,他不是不识字吗,竟还懂得这些歪诗的出处。“你说你不识字,你耍我?”她一字一顿,今日之愤,一个个从牙缝间挤出。
“你才晓得?”
(5)
此仇不报,她苍黛夜还怎么在道上混?
无论如何说来,在这宿山村的村道上,她可是人见人躲、花见花败、狗见狗躲开的存在,岂容这家伙猖狂至此。
今日。多年不读书不写字的苍黛夜趁着月黑风高,鬼鬼祟祟的来到了父亲的书房。抽出一张纸,咬起了笔头。
不就是写情信嘛,谁不会啊。她窃笑起来……
第二天,苍黛夜早早的出来候着他。他倒也上了瘾似的起了个大早,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边,没羞没臊的等着收人家女孩子的信。
苍黛夜冷哼一声,悄无声息的从后门溜出了苍府,将隔壁家养的大黄狗给顺了出来。
“二狗子,看你的了。”
她把信让它叼在嘴里,指了指方向,“走你。”拍了拍它的屁股,它立即蹿了出去。
然后苍黛夜又立即返回了院中,抄起笤帚,装模作样的洒扫起来。
这时黄狗来了,蹲在荼白面前,一双眼睛却往苍黛夜这边瞟。苍黛夜赶紧走上去,拿出了信,赶走了狗。
“哟,公子好手段,村里二狗都不放过。”
荼白不答话,一副等着下文的样子。
“来来来,我给你读读?”
“好。”
苍黛夜暗笑着拆开了信,清清嗓子,大声读起来,“上邪!荼白小儿,惑乱人间。妖物转世,流恶难尽。吸血食心,人面蛇胆。作恶多端,罄竹莫及。所及之地,寸草不生,天地变色。宿山几日,已见端倪。荒废天下之米粮,枉世家之良女,蒙世人之心智,败市井之门风,诱貌美之娇女。罪行滔天,书罪未穷。嗟乎而哉!荼白小儿,快快归降。轮回转世,重新做人。如若不然,天降之罪,不日将至。”
信已读罢。
苍黛夜仰天长叹一声。“悲哉!悲哉!好在苍天有眼。”引来一众人围观。
却听荼白喃喃自语,“惑乱人间。妖物转世,流恶难尽。吸血食心,人面蛇胆……这不是你吗?”
“你说什么?荼白小儿,你看这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你-呢!”苍黛夜指着他说。“收好。我劝你啊,还是好自为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