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天早上，天空一片血色，惨淡的刮着几缕残云。

村东头那陈家出事了。一清早，这个消息就不知是谁传的人人皆知。几乎全村的人都围堵到陈家府门前。苍氏一家也随着人流凑了过去。

然而苍母踮起脚尖，让眼光穿过人流，却看到自己消失了一整晚的女儿懵头愣脑的站在那苍府门边，一身血衣吓得她捂着胸口昏厥了过去。

苍父连忙扶着她的身体，也往那边看去。然而没错，那个手里握着一把小刀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小女儿，苍黛夜。

只见她赤裸着一双脚，站在猩红的门槛后头，脚趾凝结着未干透的血渍。衣角处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她身后留下一条黑红的印记。一身宽大的旧衣湿嗒嗒的，左一道右一缕的好些划痕，垮垮拉拉的拖在她单薄的身上。领口歪歪的挂着，露出一大片苍白的肩头。肩头与锁骨之间，一处深深的穿刺伤卷着皮肉十分狰狞的翻出来，粘黏着那身已分不出颜色的布料瑟瑟发抖。也不知，她从哪折腾的像是与谁恶斗过一番一样。

她半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个脸颊。此时，她正瞪着一双警惕的眼睛，视线穿过眉骨下的暗影与遮掩着的发丝，看着这院落外头包的水泄不通的人群。

“人，不是我杀的。”她开口说话了，嘴角猩红的血迹显得异常瘆人。

这宅院里遍布着她的粘血的脚印。偏房的卧榻上还躺着一个死去的妇人。那妇人周身冰冷，双目圆睁。手上抓着从苍黛夜身上撕下的碎衣料。

“没有人会相信你。”一个男子从院内走出，跨过门槛的时候在小夜耳边轻轻说道。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周身散发着暗红的辉光。

“你是人吗？”小夜仰起头看着他。

那男人驻足，俯下身来用手拨开她额前如蔓草般疯狂生长的乱发，看到了一双含泪的眼睛。

他却笑了，用指尖敲了敲她倔强的鼻尖。

“当然是。”他说。

（）

不知为何，这个场景如此熟悉。

“我又要被赶走了吗。”苍黛夜垂着头喃喃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加个‘又’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她记得昨晚的一切。那个陌生的山头，陌生的村落，陌生的男子。然而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见了。眼前哪有什么山，哪有什么山间的木屋，更没有那个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

难道是梦？可是子煦的玉还在自己腰包里。而且那晚他们一同去的是陈夫人家里，从面前的风言风语中，苍黛夜似乎了解了这里才是那陈夫人的家。那么那个山间的院落呢？为何就凭空消失了呢。

脑子繁杂的像是进了蝇蚁。嗡嗡的在脑中乱撞。

“你站住！”

她对方才对自己说话的陌生男子吼道。这个人有问题，他一定有问题。为什么大家不认为是他做的。苍黛夜睁大眼睛以致睚眦龟裂，竭力想看清楚那男子的面貌，但不知为何就是看不清晰，仿佛揉做了一团。而他没有停下来，陷入人群里，很快就没有了踪迹。

她失魂落魄的追上去，手中握着滴血的刀，发丝凌乱，像是一个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罗刹。所到之处人人避之不及，生怕她发起疯来又伤人性命。唯有一个女人不怕，她挡在苍黛夜面前，颤抖着抓住她带血的衣袖。

“小夜，你要去哪？”

苍黛夜咬着下唇的牙间颤栗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总是这样！她得忍住不哭出来，她不要别人的任何同情。然而眼前这个日渐苍老的女人却让她鼻子泛酸。她咬牙，甩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你们不要管我。回家去。好好过。就当从没有过我这个人。我……我自己做的，自己承担。”

耳边有号哭，有谩骂，有冷眼，有怒视……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够直接。

“要杀要剐我就在这里。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苍黛夜扔下手上的小刀，安静的站在人流中像是一颗顽石。她扬着下巴，依旧是街头巷尾中的小混混般的不羁。

闭上眼，感受着被捆猪绳紧紧捆绑的力道。不知被他们扔到了哪里去，耳边回荡着母亲、父亲、姐姐的哭喊声。苍黛夜不敢睁眼，怕一睁眼，就流出泪来。

空气中的温度忽然升高了，皮肉被灼的生疼，仿佛千万只蛆虫在啃食着自己的身体。苍黛夜终于忍不住痛苦叫出声来，但叫声很快又变成了笑声，回荡在满是红叶的宿山，最终同肉体一起化为灰烬。

今年，宿山的红枫叶更加火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