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开了口，比比划划说自己是这个老妇的儿媳妇，儿媳要告婆婆私种禁药：“婆婆不顾法律约束，兀在后院种了半垄罂粟。”

大烟这东西一向是由官家经营，民国时更是严禁百姓私种，后来提倡戒烟，瘾君子虽没有前清时遍地都是，但那时百姓之中还有十之一二在抽大烟，烟税烟饷是政府最大经济来源，百姓胆敢私自播种，在那阵子可是重罪。

儿媳本职应该是顾家守业，这回竟告了婆婆，看客们无不指指点点，又看那儿媳妇也不避嫌，哼了声，任由旁人乱说。

赵衔玉问老妇人：“老妇为何胆敢私种大烟？私种大烟，重罪难逃，人人知晓，为何你不知道？”

老妇人不敢隐瞒，含泪说道：“县老爷明鉴，只因我家老头年轻时伤过后脊，每逢春秋阴天下雨剧痛难忍，贫妇种些给老头做止痛用。

往年家境好时，能上药铺买上一二钱，现如今家境落魄，米缸无余，实在是买不起了，又不忍见老头犯病时抓心挠肺痛楚，斗胆私自种了几株，太爷开恩，老妇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此事既是家务事又涉及司法，看官们耐着性子，看这位女县官究竟怎么判。

赵衔玉左右一合计，开口道：“私种大烟重罪难逃，但本官念你初犯，非牟其利润而行。但罚你二十大板，好好知道教训，过后差人去你等家中毁了烟苗，此事且了，若敢再犯，定当不赦。”

又转问儿媳：“你对婆婆可孝顺？”

小妇人忙叩首道：“县老爷明查，我在家中可是对婆婆百依百顺，大门不出二门不进，从来不敢顶嘴。伺候衣食更是不敢怠慢，相亲邻里无不知晓，不信您问婆婆便知。”

赵衔玉问老妇人可属实？老妇人不敢不称是。

便叹道：“好一个孝顺儿媳。那好，本官这回且让你尽尽孝道，婆婆二十大板就由你来代受，左右，押解下去。”

儿媳不由分说，便被两个宪兵拖了出去，吃了二十板子，打个半死，看热闹的无不啧啧称奇。

刚要退堂，但见堂下人头攒动，赵衔玉问：“何人喧哗？”过后，宪兵又提进来两个人，一个一身破烂的青年和一个富态乡绅，赵衔玉心想可算是到了，暗自笑了笑，且看我怎么分定。

二人见了县官，同声高呼自己有冤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争着先说。

赵衔玉故作不耐烦道：“你俩一个个来，小伙子先说吧。”

青年见了女县官，便平下语气，把之前上午捡钱一事说了出来。青年本姓郑名春生，今年方二十六，因家中贫困，至今还未娶妻。

今日上午到前街村来卖自家种的油菜，行至街中时忽见墙角有个牛皮纸包，他捡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银元！数了数，足足六十块现大洋。

郑春生以为是上天悯人，斗胆收下了钱，此后去了肉店割了五斤肉，到粮店称两斗米，又到布店给老娘扯了几尺布，前后算在一起，连半块大洋都没花完。

回到家中，母亲见儿子买回这么多东西，问他哪来这么多钱？春生便把早晨卖菜时捡到钱的事儿告诉母亲，又把大洋拿出来。

母亲说咱不能要，这钱来路不正，花着也不会舒心，咱要的得是光明正大的钱。孩儿你想啊，拿这么多钱出来的人肯定是急用，万一是别人救命钱呢！这钱咱要是留下，就等于谋财害命，快送回去吧！

“可是娘，钱我都花半块了。”

“放心，只要你送回去，失主不会在乎那点钱的。”

郑春生便带着大洋回到捡钱的墙角等候，不一会来个人问在没在这捡过钱。

春生问他丢多少，那人说不多不少刚好六十块，春生又问用什么颜色的钱包？那人说没用钱包，是用牛皮纸包着的。

郑春生见他答得都对，便把大洋还给这人，又说自己不知情，有半块钱早上花掉了，母亲说丢钱的人定是急用，就让我送回来。

谁知那人接了钱也不道谢，也不客套，听说郑春生花了自己半块钱，当时就变了脸。非得让他还这半块钱不可。

原来这施主就是街边上开窑子的老板，名叫朱福贵。身材矮，心眼还小，视财如命，好占便宜，这会儿定让郑春生还钱，郑春生为人诚恳老实，说家里实在太穷，真还不起。

朱福贵不依不饶，竟然变卦说自己丢了八十块现大洋，让郑春生全部还清，要不就去见官，路人深知朱福贵耍赖，碍于他是乡绅，没人敢得罪，朱福贵就吵吵嚷嚷抓着郑春生翻了一座山，赶来县城衙门评理。

朱福贵也有一套说辞，硬说自己丢了八十块现大洋：“郑春生这人见财眼开，若不是我刚好撞到现行，这六十块也都被他带走藏起来了。这小子说的绝对不能信。”

赵衔玉听完案子，差人快马加鞭去郑春生家询问是不是与他讲的一样，宪兵得令，上马去了郑家察访。

半柱香功夫，便回来报说郑母真如郑春生所讲。

赵衔玉故作沉思，假意为难道：“朱福贵的确丢了八十块大洋，而郑春生所讲又属实，捡的确实是六十块不假。

那郑春生捡到的六十块大洋就不是朱福贵丢的那八十块，总不能有人捡了朱福贵八十块后取走二十块扔在地让郑春生捡，大洋也不可能自己长腿跑走二十块。

按理说朱福贵讲的也是实情，你二人说的都是对的，失物无人招领应按律充公，但本官见郑春生拾金不昧，见义勇为的精神值得褒奖，故将这六十块大洋当作赏金，赏与郑春生，为民表率。”

顿时堂下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郑春生眉开眼笑，谢过大人，揣走了六十块大洋，朱福贵吃了哑巴亏，由两位官人架着轰出门外。

其实赵衔玉之前在前街村时就赶上了他们事端，问路人都抱怨朱福贵缺德，仗势欺人，听说新县官还没上任，眼下去了也白去，又听说新县官还没走到半路，就被一个军阀劫了身家性命，于是赵衔玉心中有了数，跟大力散人商量后便去了奉安县衙。

赵衔玉略施一计，帮一帮青年，省的日后朱福贵再拿此事要挟，遂摇身一变换成县官夫人身份，冒天下之大不韪。

大力散人开怀笑道：“公然冒充县级夫人公堂断案，这要是被抓可是掉脑袋的死罪，也只有赵衔玉有这胆量和勇气。”

我听得心潮澎湃，没想到自己祖母当年还有过这样的胆略，连连佩服不已。

二人正聊的时候，小道士匆匆跑进屋来。手里擎着张一人来高的大相片，激动地说：“师父，她就是您要等的人啊！”

散人吓了一跳，忙说：“拿过来我瞅瞅！”

散人接过相片不住地打量，我也好奇地凑过来看，照片上并无甚物，只有一个黑色人影，就是我自己的身影，身影外由一圈蓝色放射状光晕包裹，什么意思？便问：“这就是气吗？”

散人没有当场作答，又考证般的细细观摩一阵，而后开怀大笑。

笑了半晌，才说道：“妙，相当的妙。你就是老夫等候许久的门生。”

我看这意思，自己是通过了检测，悬在心里的大石这才放下，只是看这张照片又能看出什么门道，便问散人：“师父怎么看出我的体格合适呢？有这一圈光圈就算是合格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