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众兄弟笑过之后齐齐举杯，又一轮的敬酒开始了，唯有俞济时、王世和和曾扩情歉意地站了起来，说今晚还要值班不能多喝，逐一与弟兄们告辞完毕，俞济时告诉张本初，已经留下一辆车和司机送他回住处，就跟随王世和、曾扩情匆匆离去。

戴笠望着张本初恭敬地将王世和、俞济时和曾扩情三人送下楼，转过身对胡宗南低声叹道：“安山果然名不虚传，对兄长彬彬有礼，对弟兄们谦让有加，诚心诚意，有这样的兄弟的确是福气啊！”

胡宗南放下筷子擦擦嘴：“你要是闲地慌，干脆到安山的虎贲军待上一段时间吧，替我教教他怎么学会圆滑一些，这小子练兵打仗是个天才，我们这帮做老大哥地每次提起他的历次战斗，都感慨不已自愧弗如，可在官场规矩和政治方面这小子反应迟钝，我估计报上发表的政治声明不是他写的。”

戴笠点点头：“我也这么看，也想和安山这样的好兄弟加深一下感情，不过这次恐怕去不成了，慕兄（曾扩情）下午悄悄通知小弟，让小弟明天和他一起赶赴杭州，协助他把黄埔同学会的工作做好，把流散在上海、南昌等地地黄埔同袍都召集起来，说是校长下的命令，还亲自点名把你和安山列入同学会理事名单。”

胡宗南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校长看到军中不稳，终于坐不住了，杜光亭等百余名从武汉络绎逃过来地黄埔一二期同袍，如今正在杭州特别政训班学习，由酆力余和三期的康兆民等人负责组织，要不是当初光亭他们跟随邓主任前往武汉，在校长发出召唤之后犹犹不前，说不定他们中地很多人都成为我第一军和新一军中的营团长了。

我估计校长很快就会从中挑选出一批人，充实到即将扩编地军中各部，这个机会贤弟一定要抓住，等办完杭州的事情，我陪你一起去见见校长，校长这人非常念旧，当年你从周凤岐将军部退出赋闲上海时，也和校长和杜先生一起经营过交易所嘛，你完全不必犹犹豫豫的，直接和我去见见校长更好一些，对你的前途更有帮助。”

“小弟明白，但还是想先做出点成绩再去见校长，谢谢大哥！”戴笠示意侍女过来斟酒，举起酒杯敬了同年出生的义兄胡宗南一杯。

张本初送别俞济时回来看到胡宗南和戴笠碰杯，哈哈一笑，刚要加入就被蔡忠笏抓住，黄杰和王世和等人早已把满满三杯酒递了过来，一时间“擅离职守、久候不至，罚酒三杯、以儆效尤”的呼声高涨，就算张本初精似鬼，也不得不一杯接一杯地把酒倒进喉咙。

戴笠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眼里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一场酒席足足喝到半夜时分，总人才尽兴归去，轿车驶过灯光昏暗的鼓楼，向右拐入古老的厚载巷，口摆放两个雕花石凳的青砖小楼前停下，坚持将每一位弟兄送回去才罢休的张本初费力地钻出后座，醉眼迷蒙地向侍从室两位警卫司机致谢。

尉侍从官恭敬地询问用不用通知长官的卫队长前来？张本初连忙摇头拒绝，说弟兄们来一趟南京不容易，让他们在风花雪月的扬子饭店开开心心地过一晚吧。

侍卫官笑了笑敬礼上车很快离去，张本初下意识地拉紧腰间的武装带，将手枪向边上挪了挪让肚子好受些，眨眨眼仔细辨认正面的门牌号码，嘴里嘀嘀咕咕地叨念起来：“三十六……怎么是三十六，不是三十五？三十五在左边还是右边呢……”

“在你背后。”美艳动人的珍妮披着一面宽大的秀花披肩已经站在张本初身后，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晃晃的张本初低声责怪：“你看你，怎么喝成这样？一点儿风度也没有了，活脱脱一个酒鬼，快跟我回去，一身酒气臭的要命……”

张本初哈哈一笑，不自觉地搂住珍妮纤弱的腰肢笑着解释：“珍妮，我早想回来了，丰泽园的菜哪有我的老婆大人做的美味？可是……老胡和今天刚认识的戴雨农、还有和小弟关系很好的黄杰几个，一起使坏轮流折磨我，我悄悄到洗手间吐了三次，才把老黄、蔡大哥和他的副官喝趴下，大家这才不敢惹……呃……惹我了，我们几个把蔡大哥和他的副官抱上车，送回去连连走错三条巷子，蔡大哥那孙子喝多了胡说八道，一会说是鸡鹅巷，一会说是如意里，气死我了，搬上搬下搬了他四次才找到家，原来是相府营北边的炮兵司令部宿舍，哈哈，好玩吧，亲爱的？对了，老胡也吐了，一下车就扶着墙晃悠，我不敢看他怕受传染，连忙让司机送我回来了，哈哈……老婆，你别生气啊！你老公我我是酒醉人清醒，哈哈……”

“清醒你个头！接到你电话说到一半你就挂了，我赶回来做了一桌子菜等你，肚皮贴了脊梁骨都舍不得先吃，气死我了！你这没心肝的，啪！”

珍妮没好气地打了张本初手臂一巴掌，费力地推着张本初进入大门，门卫已经赶来，关上门立刻上来帮珍妮扶着张本初走过前院进入小楼前堂，一个劲儿地唠叨军长这一次怎么喝这么多，蚊子都被熏跑了。

进入前堂，张本初一屁股坐在红木椅子上，歉意地望着灯光下不停擦去额头汗珠的珍妮：“亲亲老婆，对……对不起了，亲亲老婆，我也不愿喝这么多，都是那几个孙子硬灌我的，我本来不想这么晚还来打扰，可我……明天上午就得回前线，这一去，起码……起码要完成北伐才能回来，时间太长，老公我心里实在舍不得亲亲老婆，所以……所以明知被你臭骂一顿，你老公我也赶回来了。”

珍妮心中一暖，接过警卫员小李递来的湿毛巾给张本初擦脸，看到张本初抬起手，连忙命令他放下，张本初老老实实仰起脸，惬意地享受珍妮温柔地服侍，小李看看叹了口气去给张本初煮姜糖水醒酒。

珍妮为张本初擦完脖子刚要骂他两句，看到张本初闭目微笑的甜甜面孔不由得呆住了，伸出手轻轻抚摸张本初的脸庞低声问道：“达令，还能走动吗？我这就给你打洗澡水去，你得去洗个澡，一身的汗……”

“哦？嗯……我能行，我自己去，亲亲老婆，你睡吧，我洗完就睡沙上，凉快，我热啊……”张本初挣扎着站起来，可刚走到红木雕花长沙边上就无法支持，“砰”地一声重重坐下，身子一歪睡死过去了，一双长腿无力地悬在沙之外。

珍妮急忙上去摇醒他，可不管怎么摇都无法让张本初醒来，回答珍妮低声哀求的只有沉重而均匀的呼吸声。

珍妮长叹一声，费力地将张本初的双脚挪到沙上，怜爱地替张本初解开鞋带，脱下生胶底军用皮鞋，屏住呼吸飞快脱下张本初地一双臭袜子，晃眼一看立刻被张本初伤痕累累的双脚惊呆了，一颗颗泪水顺着珍妮白皙光滑的脸上滚滚下落。

这是一双与普通士兵毫无区别的脚，厚厚地老茧遍布脚板和凸起的关节处，一条条愈合不久地粉红色划痕分布在一块块烧伤的疤痕之间，青紫的瘀伤遍布胫骨周围，左脚的大脚趾甲刚刚长出嫩嫩的指甲，显然是整块指甲被掀掉之后才成了这般摸样。

珍妮再也不记得张本初一双大脚的异味，伸出颤抖的白皙的双手捧住毫无知觉的脚板伤心哭泣，她不知道张本初走到今天花了多大的代价，但她知道这一条条伤痕、一个个伤疤所带来地痛苦，知道这个英俊潇洒满脸笑容的东方的战神所承受过的种种折磨。

警卫员小李（女警卫）捧着姜糖水来到前堂，看到珍妮捧着张本初的双脚不停抽泣，心中一惊，连忙将大腕小心放到桌面上，来到珍妮身边徐徐蹲下轻抚她的秀背，珍妮抬起头泪眼迷蒙地摇了摇，松开双手让小李看看张本初的脚，小李看完连声低呼情不自禁流出了老泪：“军长他到底受了多少苦啊……珍妮小姐，我去给司令打盆热水，您好好给他洗洗……”

珍妮点点头，移动婀娜的腰身来到张本初面前蹲下，静静打量张本初沉静中透出丝丝刚毅的面孔忍不住再次落泪，她轻轻解开张本初的武装带，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张本初的手枪和公文包连同腰带一起摘下，轻轻解开张本初地衣襟拉开被汗水湿润的衣服，身上地弹孔造成的伤疤和左腹部被子弹击穿过地痕迹随即映入珍妮朦胧的眼帘，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地情感，快速站起来冲进卧室里埋头恸哭久久无法抑制。

“张司令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我中华儿女要是都像他一样该多好呀……”小李放下铜盘拧干热水里的毛巾，轻轻捂在张本初腹部的伤口上爱怜地擦拭，嘴里哆哆嗦嗦难过地叨念起来：“老天怎么不长眼啊！像张司令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多得罪呀……”

一盆洁净的热水变得污浊起来，小李擦擦眼泪端起盆去换水，珍妮已经平静下来缓缓回到张本初身边，她不知自己为何哭得这么伤心，为何看到张本初的伤口自己的心就像刀割一样，可她知道面前这个面前这个表面上乐观豁达刚毅坚强而内心却是无比脆弱的男人已经深深地走进了她的生命，让她魂牵梦萦永远也无法忘怀，无声无息之中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命运女神已经让她们两人的命运紧紧地交织到了一起不可分离。

两个慈爱的女人没有一点的犹豫就把张本初的衣服裤子都解下，只剩下一条宽大的内裤，拉下裤腿地那一瞬间，张本初大腿上那条长达三十厘米的深深疤痕再次让两个女人落下揪心之泪。

珍妮趴在小李肩膀上不住掉泪，小李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那条已经愈合微微凸起的淡紫色狭长疤痕，一边抚摸一边擦泪，张本初却在这时猛然坐起，凭借仅存地一点本能意识跌跌撞撞走向院子，在珍妮和小李惊愕的注视下走到那颗碗口粗地桂树下，拉下裤头撒了一泡长长的童子尿，完了竟然会拉上裤头摇摇晃晃地从原路返回。

眼看闭着眼睛如梦游般的张本初就要重新寻找沙躺下，珍妮在小李的提醒下连忙上去搀扶毅，将他领到自己的卧室躺到床上，以免他光着膀子睡在沙上着凉。小李跟在一旁帮忙搀扶，等张本初睡下连忙端来铜盘，将张本初的大脚再次擦洗干净这才站起来喘口气。

仰面而卧的张本初舒服地呻吟一声翻身向里，如同顽皮的孩子般趴着沉沉睡去，后肩上那个巴掌大的不规则疤痕再次显现在两个女人面前，小李连连摇头幽幽长叹，端着铜盆悄悄离去，捡起张本初地衣裤掏出里面的东西，放进盆里走向院子，拉亮院子里昏黄的灯泡连夜给张本初把衣裤洗干净。

珍妮将台灯移近床头，给张本初盖上薄被接着搬来张凳子静静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张本初背上的伤疤。

也许是趴着睡呼吸不畅，张本初又再翻过身来，动了动漂亮的嘴唇呢喃几句模糊的话语，迷迷糊糊中重新进入梦乡。

直到这时珍妮才抽出被张本初健壮身躯压得麻的左手，放进右掌心揉了揉缓缓伸向张本初的脸，用如春笋般秀美的指尖贴着张本初的眉毛和长长地睫毛末梢轻轻滑过。

“亲亲老婆，想你……”珍妮吓了一跳，触电般收回手僵在那里，欢喜而又害怕地盯着张本初颤动的眼皮，只见张本初像个贪吃地孩子般咂咂嘴，重重呼出口气再次睡去，珍妮这才捧住激烈起伏的胸脯紧紧闭上眼睛。

好一会儿，没听到张本初有何动静，只传出均匀而有力地呼吸声，珍妮睁开眼端详着眼前这张纯稚俊秀令人心乱的安静脸庞，忍不住捧起张本初摊开地大手，将自己烫的脸庞轻轻贴上去，徐徐俯下身一动不动，谁知张本初突然转过身来，另一只大手随即贴在珍妮柔美的抖的肩膀上……

“安山，安山……”

“嗯？哦……谁啊……”张本初缓缓睁开疲惫的眼睛，看清小李有些微红的小脸吓得飞快坐起来，四处看了看惊愕地望着小李。

小李将早已熨烫得整整齐齐的军装拿在手里，责怪地低声埋怨：“司令你以后可不许喝那么多了，害得珍妮小姐担心死了，你的亲亲老婆整整服侍了你一夜，数着你身上的一个个伤疤不停掉泪，唉……你们两人还真是一对小冤家啊！快起来吧，侍卫长已经来带前堂等你了，说什么蔡司令和顾长官在中央政府大院等你呢，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了。”

张本初将被子扯到下巴，红着脸尴尬地问道：“小李，我怎么到这来了？珍妮现在在哪里？”

“你的亲亲老婆大人一大早就出去买菜去了，菜市场就在丁家桥那边，一天到晚好像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似的！你亲亲老婆临行前吩咐我别吵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儿。说你恐怕几个月没睡个安稳觉了。”

小李爱怜地走到床边将衣裤递给张本初：“害臊什么啊？昨晚我和你亲亲老婆帮你把身子都擦了一遍，一身的酒气和汗气，以后你可不能喝多了，喝多误事啊司令，你在前线打仗什么时候都给我多张只眼睛多长只耳朵，要好好地回来，别让你的亲亲老婆担心，我可不想再看到珍妮小姐流泪了！”

“小李……”张本初鼻子一酸，重重地点点头飞快地穿上衣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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