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她可以柔弱无骨,温顺可欺,但是,当她的身后是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她将无坚不摧,一往无前,也可以瞬间柔情似水,只为抱抱自己身后的孩子。
孙月娥的一腔孤勇,和抛弃一切的决断,都在陈月还需要一个母亲爱她的时候,全部回转了过来,她的生命不再轻贱,她求生的念头变得无比强大,因为,她要等着陈月回来,等着这个满身风霜的孩子回家,然后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告诉她,母亲一直在身后守护着你,别怕。
余渐看着孙月娥坐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咬着嘴唇开始流泪,但是,眼神当中却多出了一抹坚定,那是飘零的浮萍寻了根,要在那里好好活下去了。
余渐心中瞬间松了一口气,人类是脆弱的,生活中的一切事物都可能夺去人类的生命,但是,人类又是坚强的,当有了求生的意志之后,天灾人祸,都可以奋力向前。
人最怕的,就是没有求生的意志,那么就算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余渐:“孙女士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记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联系我。”
孙月娥轻声吸溜了一下鼻涕,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对折,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衣服口袋里,随后对着余渐扬起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你余渐警官,我会好好活着,等着月月回家的。”
孙月娥的长相并没有陈月或者是洛盏那般出类拔萃,才三十五岁的年纪已经生了白发,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态了,她似乎出来的很急,头发并没有来的及梳洗,看起来乱蓬蓬的,就像每一个为了家庭奔波劳累的家庭妇女一般,甚至更糟糕一点, 她过于瘦弱的身体甚至看起来还有点病态。
但是,余渐却觉得此刻的她好看极了,那是一个充满了对生命的希冀,又满溢着母性光辉的笑容,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生命的新生更让人感动的了,新生不仅仅囿于刚出生的婴儿,当触碰礁石,破烂不堪的生命之舟,有了重新扬帆起航的勇气的是时候,同样令人动容。
余渐也忍不住心生感慨,家,真是个美好的词。可是,现在自己孤家寡人一个,空荡荡的房子连张床都没有,又哪里是家呢?
余渐是疲倦待归鸟儿,奈何广厦千万,却没有一处可供自己栖息。
余渐感觉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口,余渐转身询问地看看扯着自己袖口的人。
余渐:“怎么了?”
那个年轻的小警官,抓抓帽子,又挠挠脖子,眼神瞟了半天,发现余渐确实一无所觉的样子,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长官,你怎么哭了?”
余渐抬手一摸,发现脸上果然湿湿的一片,他竟然哭了。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看已是戏中人。
余渐胡乱地摸了摸脸颊,而后说着:“风沙迷了眼睛,大惊小怪。”
小警官暗自吐了吐舌头:“这地方离大门口几丈远,别说普通的风沙了,沙尘暴都刮不到这里来。”
余渐耳力自然是极好的,一转头对着这个还在吐槽的小警察挑了挑眉头,眼神里的你说啥我都知道的表情,吓得那个小警察瞬间就低下头去了,不敢和他对视。
小警察:“是我嫌冷,空调风开的太大了。”
余渐望着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无奈地说道:“你呀,你呀。少说话,多干事,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准则。”
那小家伙脑袋一点一点,和小鸡啄米似的。
转过身,余渐才想起来,自己也不过才二十二岁,看着这些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怎么老是有种千帆过尽的感觉,难不成早衰了?
余渐调整了一下心情,打算去见一下陈月,和她说一下她母亲的事情,他既然可以用陈月说服孙月娥,也自然能用孙月娥说服陈月,这两个苦了这么久的女人,余渐希望,余下的日子,她们终于能得到生命的馈赠。
只是, 命运爱开玩笑的性格从未改变过。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陈月死了。
安静地靠在拘留室的栏杆边上,像是困极了,小憩片刻一般,神色安然,唇角还带着微微的弧度,她是向着余渐离开的方向睡着的,就像是在死亡的前一刻,她都在盼着余渐的归来,可惜,她闭上双眼,溘然长逝的那一刻,都没有等到想见的人。
余渐几乎是有些慌张的握着陈月耷拉在栏杆上的手,她的指尖泛着微微的凉意,但是,掌心还是温热的,就像是握着的栏杆带走了指尖的温度一般,她应该还是活着的才对。
余渐:“陈月,你醒醒,你醒醒啊,我都给你妈妈安排好了,她还等着你回家呢!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才告诉你妈妈,你要和她共度剩余的时光,你怎么能走呢?你这不是逼着我当骗子吗?”
看守的人听到余渐的嘶吼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一眼就看见,瘦削白.皙的男人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拽着少女的手,一只手隔着牢笼放在少女的鼻下,探着少女的鼻息,男人慌乱极了,甚至想要直直穿过牢笼,去拥抱少女还有余温的身体。
男人口中一直喃喃自语着少女的名字,似乎少女只是睡着了,只要用心呼喊,她就会睁开那双秋水盈盈的双眸,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然后娇嗔一句:“ 真傻,被骗到了吧。”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就那么安静地靠在那里,任凭男人喊破了喉咙,好话说尽,也不肯睁开双眼,因为,那双眼睛,再也无法绽放光彩了。
我怕你见到这般双眸无神的我心生厌弃,所以索性闭上眼睛,留下最为美好的模样在你的记忆中,镌刻在记忆里,永生不忘,再见了,我苦难一生当中,灿若流星的警官先生,我的生命生来便是黑暗,谢谢你曾让我看到星光。
余渐只感觉到无尽的痛苦,这个女孩儿的磨难起于牢笼,而他却让她靠着监牢离世,何等残忍,她终其一生,都困于笼中不曾踏出。
她在等自己,等自己给她一把钥匙,让她死在监牢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