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社办公室。

贾涛嚼着老郭主任铁盒里的炒黄豆。老郭主任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路上的车。董六顺用剪刀修剪着月季花的败叶，刘进品着茶，程丽丽依然左手拿着镜子，右手用小毛刷刷脸上的粉。

贾涛说‘今天的黄豆没味儿。’

老郭说‘这人老了就是颠三倒四，有可能是忘了放盐。’

贾涛问‘老领导，你家都是你做饭吗？’

老郭说‘都是我做，我那疯老婆参加老年合唱团成天唱歌呢，几乎不到晚上不沾家。’

董六顺弯着腰，盯着花盆里新发的芽说‘要不，郭主任咋每天中午都要骑着自行车回去给她女子做饭。’

听老头说过孩子有病，贾涛关心的问‘你女儿是咋了？生的啥病呀。’

郭主任说‘小时候发烧，没治好成了瘫子。这不，是我一辈子的罪过，一辈子的罪过。哎，我一次大意就把娃害了，想着发烧吃两片药就好了，这都是命，三个女子老大和老三都好得很，就是这老二，哎上一辈子欠了她的。’

贾涛问‘多大了，还有没有机会治疗啊？’

郭主任说‘快三十了，这些年跑遍全国寻医求药不顶啥。我退休了还要求返聘就是为了给娃多攒点钱。’

说道老郭的伤心处，贾涛不再问了，只觉着这个上海老男人是个慈父。

程丽丽已经换上眉笔开始描眉。她习惯把眉毛描的很粗。‘这两天真是忙，柳主任让我协助她应付媒体，昨晚想了一夜应急方案。’她说。

她这话更有一份炫耀的味道，似乎告诉在座的人，牵扯到报社的工作领导都是交给她。更明确的是说给刘进。郭主任是返聘人员，才从副主编岗位上退下来；董六顺是被遣送到报社的；论资排辈刘进没有机会和她竞争副主编。而且领导布置应急工作似乎暗示报社的副主编就是她。

贾涛知道柳海棠已经给吴胜文建言把她枪毙了。只是觉着好笑，这女人就是太沉不住气。

正聊着，保卫部经理马建军穿着一身保安服进来。

董六顺热情的倒茶、招呼道‘啊，建军来了，事情处理的咋样了。’

马建军说‘估计王妍家属要闹腾。’

董六顺说话很直接‘不闹才怪呢，人家是一条人命啊，上有老下有小的。’

贾涛说‘就是有点惨。’

马建军喝了一口水，说‘郭主任咱们几个里你在东方时间最长，96年就来了吧。’

老郭扶了扶眼睛，说‘94年，筹建商城的时候就来了。’

马建军说‘是不是咱这风水有问题，我今早上查资料算了一下，平均两年一个跳楼的。前面都是顾客，员工这是第一次。’

老郭说‘再别胡说了，这风水好的很，要不商城的生意一年赛一年。商城这一片地方唐朝是寺院，民国时期一个军阀把寺院改成当时最大的柳巷。’

马建军问‘柳巷？’

老郭看了一眼程丽丽说‘就是男同志娱乐的地方。’

董六顺也接话了‘我听我父亲说，旧社会这是古城市最大的。里面的姑娘都是扬州、苏州一带来的。’

东方商城的地方旧社会会是古城市最大的烟花金粉之地，贾涛觉得好笑。他说‘有啥能证明呀。’

老郭用手指着前面的商城说‘这楼当初挖地基的时候，我在土堆里还捡了个古董。’

几个人都看着老头。

老头开始起身在柜子里找，说‘今天建军和小贾也在让你们开个眼界。’

几分钟从柜子里取出东方商城报包的一个半尺长的物件，像是个坛子。老头小心翼翼的打开报纸。是个青砖色的小瓷壶，口大而平，两边是扶手的耳朵。

几个人都好奇的看。

董六顺说‘这还真是稀罕。郭主任真是当时挖地基你捡的？’

老郭笑着点点头，说‘就是不知道是个啥？’

刘进说‘是个花瓶，花瓶又没有旁边的耳朵。’

程丽丽说‘会不会是装水的容器。’

贾涛看着，脑子里出现研究生课本里的夜壶。他笑着说‘这是一件重要的生活用具，是晚上用的夜壶。’

马建军说‘那就是青楼女子用的尿盆子。看这口开的这么大，是要坐上去用，上面好像还有锈块。郭主任你把青楼女用的尿盆子捡了。’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古城市的部局和讲究，城墙内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将城区划成一个‘田’字，四条大街的交汇处，就是田字的中心点是崇文塔，崇文塔代表古人对高尚文化的向往。这崇文塔的东南方是个烟花楼，贾涛觉得有些讽刺。看着这个青色的夜壶，一副图画出现在他大脑里：登塔的文人，手摇折扇，透过崇文塔的窗户可以看见东南方的青楼女子。从东方商城到崇文塔的距离不到00米，在神圣的文化和最俗气的市井生活之间，似乎弥漫着夜壶里的尿骚味，如同区分雅与俗的一条河流。

郭主任有些不相信，拿起来仔细看了又看。

马建军的电话响了。他接了后说‘王妍家属来了，我赶紧到营业场去。’

贾涛的电话跟着响了是唐虹打来的，马上到营业场。

从一楼入口向负一层看。花圈、挽联都摆在中厅，几十名保安站在旁边。

下到负一层。王妍的父母坐在地上哭成一团，喊着王妍的名字，念叨着苦命的女啊，你咋忍心把父母和娃都撇下。我可怜的女啊。

她老公哭的也很厉害。

其他事0多名家属，有的打着花圈，有的抱着王妍的照片、有的站着哭着。

顾客、工作人员围城里三层外三层。

唐虹让负一层郭经理命令工作人员迅速离开。

柳海棠、胡莉、马建军站在一边。

保安没有领导的指示都不敢动。

不知哪个亲属，取出一个瓷盆，拿起烧纸要点火。

柳海棠递了一个眼色，几名保安上去抢瓷盆，推搡之间瓷盆掉到地上摔碎了。

王妍的老公，红着眼睛开始喊，‘人被你们整死了，还不准我们家属祭奠，东方的领导都不是人啊。’

父母在地上坐着哭的更厉害。老太太已经躺在地上。

胡莉和柳海棠上去搀扶老太太。

贾涛搀着老头。唐虹劝导着王妍的老公。

折腾了一个小时，才把家属请进宾馆。

宾馆里王俊和董超已经烧好了水，王俊给王妍的父母沏了茶。二人都不喝，只是落泪。

王妍的一个家属是记者，写了一篇稿子递给柳海棠和唐虹，内容是因为无故调整岗位致使王妍想不开云云。

柳海棠说‘家属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不要采取极端的方法，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又说了一个多小时。

柳海棠说道正题‘王妍的事公司领导和同事都很痛心，看还有什么公司能做的。’

王妍老公说‘你们补偿点就枉死一条人命，咱们法庭上见，在古城告不赢你们我就抬尸上京。’

唐虹悲伤的说‘人已经不在了，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我们都是王妍的同事，没有恶意，就是想给王妍做点什么，看家属需要什么，公司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他这是让对方提出具体要求。

督导部经理胡莉在一旁看着王妍的照片，开始流泪。

贾涛给王妍的父母拧了毛巾。

王妍的老公取出一个单子递给唐虹。单子上写着：父母赡养费、子女抚养费、精神损失费等将近十条赔偿内容，总额是00万。

唐虹说‘这个有点多，我给领导汇报怕是领导不同意。’

王妍老公一把抢过单子‘那咱们就不谈了。’

唐虹说‘兄弟，你容我给领导汇报了明天再说。’他先安抚，避免家属再去商城闹。

晚上马建军和贾涛也住在宾馆，他两个的任务是不能让家属再次冲击商城影响商城营业。

唐虹柳海棠和胡莉给常均平汇报着。从白天大闹营业场的一出能看出王妍的老公不好惹。

唐虹对王妍的死有愧疚感，他相信总经理常均平也有同样的负罪感。他想对方要求00万，最少也赔偿100万吧。与商城每年上亿的净利润相比100万只是九牛一毛。

柳海棠在常均平面前表现她有法律根基说‘要是打官司也就是0万，家属在营业场闹，报警抓。要是赔00万，以后有类似的情况都按照00做标准吗？’

你真是损了阴德，光想在领导面前表现，不怕王妍变成鬼缠你，家属是白发的老头和老太太，如果是你柳海棠的父母，你愿意让警察抓吗。胡莉想。王妍是她忠实的部下，她想让赔偿高一点也算是给自己的一点安慰。

常均平抽着烟说‘让我给董事长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常均平说‘董事长，家属现在已经安置在宾馆了。王妍她老公的要求是赔偿00万。’

吴胜文说‘这件事咱们宽厚一点，毕竟人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家属的心情咱们要理解。能用钱补偿就用钱补偿吧。我看00万可以。但一定要告诉家属是公司对员工的关怀，要求家属不能再来商城胡闹。’

常均平挂了电话，心中一块石头才落下。他说‘董事长意思00万可以。’

第二天要给钱的时候贾涛和唐虹耳语了一下进了常均平办公室。

贾涛看王妍的老公不是善类，说‘王妍的老公要是拿了钱不管她父母怎么办？我觉着钱得分成三份一份给她老公，一份给孩子、一份给她父母。’

常均平说‘你这个建议很好。孩子跟谁过，那一份先给谁。要经过律师鉴证。小贾你心还挺细。’

贾涛说；谢谢领导夸奖。

下午事情按照计划处理。

唐虹笑着对贾涛说‘兄弟常总夸了，好事快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