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何还在睡觉。

和长歌睡在一张床上，隔着床纱可以隐约看到她们的身影。

白城安悄悄地摸进她们的房间，然后静静地坐在凳子上面，用一只手拖住脑袋，懒懒地看向熟睡的林笑何跟长歌。对此白城安没有一丝的羞愧，这源于他很坦荡，内心完全没有猥琐的想法。

事实上他根本无心去考虑男女之事，现在如此，多年来也一直如此。当秀使的这几年里，白城安见过的漂亮姑娘多不胜数，偶尔也会对某个女子动心，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深知参加大华会的女子、凡是能让他动心的都是有点能耐的，而这些女子只有一个结局，便是成为康京那些达官贵人身下的鸡、和手中的棋子。

林笑何跟长歌的命运也大抵如此，除非她们故意出错，没有机会在大华会上崭露头角。或者途中生出其他的变故，让她们在到达康京之前退出大华会的竞选，兴许还有机会，把这一生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哎……”白城安突然叹息一声。

林笑何跟长歌很特别，与白城安见过的历任妓女都更加出色。她们出色的点在于，自己的长处格外的突出和鲜明，这意味着若把她们待去大华会，一定是两枚很好用的棋子，无论是对于他还是皇帝来说，都是很宝贵的帮手。

但、白城安更希望她们能自己去选择这一生如何度过。

他希望林笑何在到达康京之前能发一次大财，然后寻个好地方快快乐乐地过完自己的一生。白城安知道，只要给这个丫头钱，她就一定能快乐的起来。

就这样想着，看着她们，白城安的时间也在不知觉间过得飞快。转眼天色快要到黎明了，白城安才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子，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

“明天见到她们该说什么呢？”想到这个问题，白城安躺也躺的不舒服。

很快他下楼要了一坛酒，喝了一半往自己身上倒了一半，才忍受住浑身的剧痛，闭上眼睛假寐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秦淮乡很少一连这么多晴天，连一点雨花也没有见。现在无论是秦淮乡的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非常热切地盼望着下一场雨——天气真的是越来越热了，这才是早上，客栈的屋子便闷热的叫人恨不得在凉水里泡上一天了。

“真是他娘的了，这才一大早，大堂里怎么就没个位子坐了？”

有人正睡觉被热醒，想下楼去大堂寻个穿风的位子凉快凉快，可一下楼却发现没位子坐了，忍不住骂骂咧咧地抱怨。

诚然，大堂还是要比房间里凉快一些。

毕竟大堂面积大，还有一个门穿风。可当大堂里坐满了人的时候，其闷热程度和屋子里没什么两样。人还在这里坐着的原因不过是懒得回去罢了，再说客栈还有人随时来续免费的茶水，多喝点水倒也可以稍微地解一下渴。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便格外怀念被太监兵封锁的秦淮河了，“热啊，老子的大吊都快给热化了！你说这时候能跳进秦淮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多舒服？诶？可是偏偏不能，为什么呢？那些该死的太监兵把秦淮河给封住了，你说他们该不该死？把康京恶心完又来恶心秦淮乡，你说，他们是不是想把全康国给恶心个遍才肯罢休？”

与他同行的人叫他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说这种话，吓了一跳，连忙冲他摆手，小声又着急地提醒:“你他娘的喝茶喝多了？不要命了？！现下整个秦淮乡都有太监兵看着，你这话要是被他们听到，还不被他们带回去活活地弄死？”

“我呸！他们能把老子弄回去？”他早就受够了、也恨透了太监，便越说越激动，“老子才不跟他们回去，你去叫他们过来！他们敢过来我就敢杀，大不了就死在这儿，我能杀一个算回本，杀两个还能赚一个！就是一个没杀被他们打死，也比活着受他们的窝囊气强！”

很快，劝说他的朋友也不再规劝，男儿的气血上来，也跟着他一起怒骂该死的太监兵！不多时整个客栈都群情激奋，仿佛太监兵是他们每个人的杀父仇人一样，都恨不得逮住一个太监兵，将他活活地扒皮拆骨才算是解气。

他们将现在所受的炎热的罪，和秦淮乡一行的所有不顺利都归咎到了太监头上。

诚然，太监兵有错。

他们若不封锁秦淮河，如此炎热的天气还能有一个好去处。他们若不封锁秦淮乡，客栈的江湖人便可去寻找镖局活口，为此行的目的努力了——在客栈里闲住的江湖人大多是武功一般的普通家伙，太监们一封锁秦淮乡他们留完全找不到出去的路，更找不到镖局活口。最操蛋的是，他们找不到人、完不成任务想回去吧，那些太监兵却连走都不让走！

本来太监兵就恶名昭彰，比土匪山匪、无恶不作的恶魔都更加招人愤恨。现在他们又办出了这些事情，叫有点侠义之心的人都恨得牙痒痒，有几个甚至拔了刀打算出去跟太监兵拼命，最后是有人算了算，上头的气血慢慢下去之后，也便把刀收起来了。

白城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比看自己喜欢的那几出戏都更加投入，叫人开心。

他从中得到了一点很重要的信息。

就是孙庆喜说的，秦淮乡的人都已经恨透了太监兵，他们早已经无声地怒了，现在更是将怒火大声地嘶吼发泄了出来。

而总有一天，他们会真正地爆发。

那一天，白城安可以看见一股空前强大的力量，它必定会声势浩大，如滔天的巨浪一般，轻易便可吞没整个暗谍司。甚至整个江湖已知的力量加起来都不是它的对手——其实它的力量一直都在世间存在着，只是因为过于分散而显得无声又无息。

白城安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想象到了这种力量，也在突然间明白了皇帝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江湖上的意义。现在白城安必须想个办法，等将来用的上的时候，让这股力量以自己希望的那种形式爆发，从而来利用它达到自己的目的。

也许皇帝一直想要的就是这种力量。

“呼～”

他轻呼一口气，以此来缓解自己激动的心情。

骂太监的激情时间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那么久，客栈才稍微安静了一点点，众人也转了话题，讨论一些同样很操蛋的日常琐事。

例如天气很热，衣服都快湿透了。

例如来秦淮乡已经快十天了，一直在客栈里待着，什么都没做。

例如钱都快要花光了，秦淮乡却仍在封锁，他们想走走不了，再过几天就要沦落街头了。

白城安对这些事情不大感兴趣，便往手上哈了口气闻了闻，“嗯，酒气挺足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左摇右晃地便林笑何跟长歌所在的那张桌子走去。

看见白城安来了，长歌只是不动声色地打招呼，然后一个劲儿地微笑。

林笑何呢，反应很多变，见到白城安之后，她先是惊讶，而后惊讶之色很快成了不可抑制的欢喜，等她缓过那阵激动劲儿，才把欢喜的表情收起来，满脸不耐烦的神色。

“回来啦？”

她看似不经心地扫了眼白城安身后，“你此行带来的青楼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