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一时间失去了秩序，还存在的富甲豪绅只剩下十几户，大官小官却一个也没有遭殃。尽管他们府邸有着更多的财富，更漂亮的女人，百姓更恨的也是他们。但是恨等同于怕，百姓对官员的怕深入骨髓，这让他们的暴乱如同一场地狱的玩笑，带来磨难之后很快就平息，留下的只有毁灭的痕迹。

几十处大火还在熊熊地燃烧着，整个秦淮乡都笼罩在滚烫的浓烟、哀嚎和浓厚的血腥味儿之中。太多尸体无人来认领，可能是因为大多女尸已经辨不清楚模样了。她们和那些未被认领的尸体碰到熊熊大火中，简单暴力地消失，带走了生前的磨难和地狱留下的痕迹。

还存在的客栈大门紧闭，还活着的商贩闭门不出。疮痍的青楼恐怕需要好长时间的休息才能重振旗鼓，秦淮乡忙碌的体现成了搬弄尸体，清理杂物的百姓的身影——往往两三个太监兵就能指挥着几十个百姓干活，这些脏活累活也全都让百姓干了，他们多半都是这场动乱的参与者，清除自己在秦淮乡造成的磨难时，他们很惊愕——这些行径真的是出自他们吗？

从野兽重新变成卑贱的人，他们慢慢冷静了下来，成为那些习惯了剥削和压榨的软弱的人。

方才作恶的时候他们很混乱，好像失去了自身的思考和思想，现在激情过去一切慢慢的平息，被太监兵指挥着干活的他们很熟练，好像这才是他们熟悉并适应的那种生活一样。

白城安真的很想给皇上写封信，问问皇上为何要不顾一切地夺权。如果他安稳地当一辈子傀儡皇帝也是很自在的事情，他不用考虑那么多，王两会给他属于皇帝的尊贵的待遇。

反正作为一个官宦，王两不会夺权上位。能这么做他早就这么做了，自古篡权的官宦都活不长久——那么皇上机关算尽地想重新夺权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享受掌控权力的那种感觉吗？

白城安开始希望如此了，至少这样，白城安一直以来做的事情还没有失去意义，他还是为了一个人而拼命。可皇上更多的却是为了百姓的生活啊，他想解救天下苍生，白城安能感觉到，皇上认为解救天下是他作为一个皇帝的责任，是他穷其一生也要造成的事情。

请不要这么做了，他们不值得你救，其他地方的百姓会比秦淮乡的好上多少吗？

白城安特别想把这些话讲给皇上听。

“败了，惨败，面对太监兵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进行反抗，我离开的时候，太监兵已经收服了他们。这事怪我太高看那些人了，别说了，我们快往太空山上去吧！”白城安对唐天明三人说。

白城安和他们见面的地方，是两条秦淮乡支流汇集不远处的岸上。他们曾在这里与几百太监兵厮杀过，四个人都是参与者或者见证者。

“我们来的时候，这地方还有太监兵在守着，我干脆就把他们给杀了。”唐天明指着地上的几句尸体说。

自从上次大战之后，看守这处地方的太监兵从来就没有间断过。现在他们再杀太监兵也没有从前那般的忌讳，他们可以说是明着跟太监兵开战，从前的暗战也变成光明正大的较量了。

这让白城安他们自然处于极大的劣势。

所以他们立即离开秦淮乡，在尽可能最有利的地方开辟他们新的战场。

“整个秦淮乡的江湖人和百姓都被你们集结起来，反抗暗谍司的太监兵了吗？你们二人真的好生厉害，可否说说你们如何做到的细节？”邢云义满眼钦佩地说道。

他在路上大概听唐天明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现在虽然知道他们败了，百姓也败了，但能把他们的力量集结起来，本身就是一件特别厉害的值得骄傲的事情。

如果两个人就能做到这些事，现在他们有三个人，真的就有着对抗太监兵的实力了——知道他师傅是为救他，而死在暗谍司的阴谋之中时，他也成了对暗谍司的复仇者之一，去夜鸟跟月沉一样，平生最大的希望便是亲眼看着暗谍司走向溃败和消亡。

“闭嘴，我说了，别再提这件事情！”白城安冷冷地说罢，加快了脚步，怒意持续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唐天明立刻拖着邢云义往后拽，拉开了身位，小声说道：“别问了，想知道我回头讲给你听。白城安许是被这次失败给打击到了，他从来没有败得这么惨过，一时还没有适应。”

他根本就不了解白城安，甚至还没有比计划的局外人，孙庆喜了解。

他往前跟上白城安，变得和白城安一样愤怒，咬牙切齿道：“你早跟我说，我早就会劝阻你这样做！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不值得信任，也不值得同情，他们的友好和勤劳都是被世道逼出来的，他们就该被压迫着！”

他说出了白城安的心声。

这让白城安颇为诧异地盯着孙庆喜，“你竟然这么了解？”

“自然，因为我就是他们。我跟他们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再清楚不过了。”孙庆喜趁机问出了困惑他许久的问题，“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解救他们？”

放在从前，这个答案白城安还要思考一下。

现在他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往后白城安再也不会为了他们而活着了，或许从前白城安也不曾为他们而活。小时候努力训练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长大后开始做任务也仅仅是应付自己的人生而已——他从来还没有找到人生的意义。

走了许久之后，唐天明过来问他，“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白城安让唐天明带着孙庆喜和几个手下先回一趟秦淮乡入口的牌坊处，给牌坊周围的江湖人放出消息，说他们在太空山找到了镖局活口。而白城安带着邢云义先去了太空山，他需要先行设好一个局，这个局设得漂亮没有漏洞了，他们才能让江湖人相信，万家的确给龙昌镖局派了一趟空镖。

离开秦淮乡的江湖人没有走进，秦淮乡外早就有人等着接他们。事实上秦淮乡附近的江湖人，人数不比离开前、秦淮乡里面的江湖人少，所以里面的人一离开，他们安全了能活下去了，心中的狭义或者对名利的渴望又起来了。

实在不甘心这趟白跑，他们不肯就这样散去，便在附近等着听，里面传出来什么消息。

——百姓反了！

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热血沸腾地准备回去支援，如若百姓反了，他们知道那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势力，而他们也正好借此支援，直接剿灭秦淮乡的太监兵。

法不责众，就算最后暗谍司想报复，他们还能把江湖上的所有门派都给杀个干净？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里面就又有消息传来，百姓败了。更离谱的是百姓死了很多人，暗谍司的太监兵却没有死几个。

这让江湖人很离谱，百思不得其解——那可是三千多人的力量啊，就是冲过去踩也能踩死几百个太监兵吧？这得是多么废物才会这么快被剿灭？

然后又有消息传来，他们听说了百姓在动乱的时候做了些什么，还有太监兵杀过去的时候，他们跪在地上放弃反抗的反应。

这让那些心中有狭义的人，都开始疑惑他们要证明的大道是什么了。

是什么呢？

总之，不再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