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这是规矩，他医了我们追捕的江湖人，若是不杀，往后咱们暗谍司怎么办事？”
杀完，太监微微向林笑何点了点头，算是给这一刀做出了解释。胖郎中实在是胖，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撞击声，身上的血肉都被脂肪给占了，血缓缓流了一行便没了动静。
胖郎中到死都张着嘴巴，话还没有说完。也睁着眼睛，看往病床的方向。
……怎么回事？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林笑何有点反应不过来，站在那里傻掉了。
她愣愣地看着八个太监依次钻入暗道，消失，房间转眼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胖郎中尚还温热的尸体…怎么就死了呢？她不是第一次看见尸体，曾见过的死人比这完整的尸身惨烈许多。只是那已是多年前的事情，秦淮乡的几年过得很安定。她见过好人和坏人，享受过快乐，也煎熬着漫长……
已经很久，她心里没有起过这样大的波澜和震撼了。胖郎中死寂的尸体仿佛在嘶吼和呐喊一些东西，可林笑何耳中无声，眼里也只有一片空洞。她沉默着用砰砰跳动的心脏，开始很清晰地观察这个世界。
她走过去把胖郎中的眼睛合上，“好好睡一觉吧，这个已经坏掉了的世界没什么好留恋的。”
这一刻有个东西跑到了她的心里面，比钱更重要。
她不急着赋予这东西一个名字，而是顺着胖郎中面朝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张素白的病床，林笑何慢慢走去，钻到床下面，挨个敲了敲地板，果然，有一处地板传来空洞的声响。
于是一切都有了解释，胖郎中为何在那些太监查到这张床之前，立刻变得反常了起来。他故意暴露脚下有个暗道，一直踩在那里也是为了渲染暗道的重要性。他用自己的生命让那些太监上了当，目的只是为了救下自己的病人吗？
林笑何终于明白了胖郎中眼神的意思。
她猛的一把将床推翻，然后用胖郎中擦拭好的小刀子插入地板缝隙，一点一点地往外撬。她没有太监那么大的力气和本领，只能很认真同时很缓慢地将地板撬开，看见了藏在地板下面一个狭窄空间的夜鸟。
“喂！”她叫了一声。
夜鸟没有反应，但是他是不是会痛苦地抽动一下，这意味着夜鸟还没有死，胖郎中把他给救活了。
“虽然咱们俩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有从你这里拿到任何好处。”
林笑何回头，盯着死亡的胖郎中说:“但我还是要帮你把这家伙救下来！我这都是为了你啊，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顺利，好吧？！”
费力地将夜鸟从小洞里带出来，再背到背上，林笑何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但她还是努力地、艰难的、一步步地往后院走去。她用了比拖拽钱袋更大的力气，但她脑中却没有产生歇一歇这种想法，只知道咬着牙，再用一点力。
再多用一点力。
朦朦的星月之光中，少女的眸中泛出坚韧的光。她的汗水啪啪啪啪滴落在皎洁的光或暗的影里。瘦弱的身子背着重量大她一倍的人，所以少女行得很是缓慢，摇摇晃晃好几次险些摔倒，但她没有，她咬着牙坚强地站定！
可外面都是太监兵，她带着夜鸟又能去哪儿呢？
进了后院，林笑何的脑中立马出现了一个名字，平高磊！
对啊，那家伙！
林笑何还清清楚楚地记着平高磊病房的号码，林笑何一点点地朝那里挪动，此时的平高磊是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煎熬地行了许久，院子里的房梁偶尔会掠过一两道黑影。但是没有人下来帮助她，林笑何这时候就会想，为什么他们放着路不走，一定要上房？
因为世道。
这个世道让暗谍司嚣张跋扈地为非作歹，让胖郎中的死亡如清晨滑落的一滴水珠，掉在地上连一点点的涟漪都看不见……
“不要再想这个了，林笑何，一定要坚持把这家伙送到地方啊！”
她咬着牙，闷闷地嚷了出来。
——离平高磊屋子挺远的地方，林笑何就听见了房间里传出来平高磊的嚎叫声。这让林笑何安心很多，脸上不知觉露出了一丝笑颜。
但当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将门撞开时，总是忍不住对平高磊大呼小喝地命令:“喂！姑奶奶快累死了，还不过来帮姑奶奶一把！”然后她看见平高磊也是个病号，一脸痛苦加懵逼地看着自己时，只好弓着身子继续往里钻，“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挪挪屁股把床给我让出一个位置啊！”
“你…这…”
看见林笑何，平高磊当即傻了眼，连疼都忘了疼，“我的姑奶奶呀，你这是怎么了？这位一副要死模样的仁兄是谁呀！”
一时间平高磊好像忘了自己也是伤者，跳下床就朝林笑何那边赶。他还想招呼另一张床上熟睡的兄弟帮忙，一想到他吃了不少安神的药才能睡去，便作罢了这个打算。
两人吃力地将夜鸟扶到床上躺下。
这么大的动作导致平高磊的伤口有些轻微的撕裂，可他的心思全在林笑何身上，只咬着牙便把疼忍了，“姑奶奶你赶紧歇会儿吧，歇完了好跟我讲讲，你怎么突然来了我这儿？此人又是何人？”
“你给我小点声呀，唯恐人家听不见是不是？”
林笑何快累瘫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跟散架了似的，侧着头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仰视平高磊，“你会不会瞧病呀，快帮我看看这家伙还有没有活头？”
“我哪里会瞧病呀！”
嘴里这么说，平高磊还是伸指去探夜鸟的鼻息，而后点了点他的脉搏，“没死，还有口气！——不是啊姑奶奶，你倒是说说，这家伙究竟是谁啊！”
林笑何摆了摆手，“我哪儿知道啊，我也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你管他干嘛。”平高磊算是无语了，“这秦淮乡如今这么乱，你又被人跟踪，怎么还要去管陌生人的闲事？”说起林笑何被跟踪这事儿，平高磊可是担心了一整天，“话说那个青鸟门的齐晨阳可抓到跟踪你的那些贼人了？”
“没有。”
“没有你还敢大半夜的来医馆，你不要命啦！”
“哎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林笑何烦的不行，怎么到哪里都有人说教，“那些跟踪我的人若是要害我，我早死了。今个上午他们被晨阳女侠一人吓跑，想必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倒是这个受伤的家伙，该怎么办啊……”
看着昏迷不醒的夜鸟，林笑何头都大了，“现下医馆的胖郎中已死，我又没办的把他弄出去，他自个儿能靠意念撑到什么时候呢？”
“医馆的那郎中也死了？”平高磊越来越听不懂了，“敢问姑奶奶能否先把事情捋顺给说清楚呀？”
“慌什么，你先等我缓缓。”
林笑何咽了口唾沫，花了半刻钟的时间才把她来医馆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她隐藏了自己也来自暗谍司的信息，着重强调了胖郎中怎么怎么好，死的怎么怎么惨，然后她打定主意要救夜鸟的原因很简单，“我这是为了完成胖先生的遗愿。”
平高磊听明白了事儿是个什么事儿，但是最后一句话却没有听懂，“额…那你为什么要完成胖先生的遗愿？”
林笑何紧握双拳，“因为他是个好人。”
“可是…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平高磊的疑惑告诉林笑何，他是真的想不通。
他不知道为什么好人要救的人，林笑何就一定要救——关于这个，林笑何也很难给出让人信服的答案。
她选择从地上站起来，伸出右手，气势十足地指向平高磊，“因为！胖先生是个好人！”
她倔强地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