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林笑何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她不是一个好人。哪怕能救下夜鸟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真正的好人可以舍弃很多东西去换取别人的便利，乍听起来，好人就像是傻子。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所以平高磊根本想不明白，林笑何为什么偏要冒险救下夜鸟，这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收益。
“你若执意要救人，那我便帮你一把吧。”
平高磊尊重的是林笑何的意愿。
“怎么帮？”
林笑何若有所思地问，一边盯着桌子上快要燃尽的蜡烛。天色已从黑暗转为深蓝，这意味着黎明就快要到来了。
他们一直在守着夜鸟，夜鸟迟迟未醒，“天亮前我还得赶回客栈呢。这个时间街上一定有太监兵巡逻，你想帮我，要么把这家伙偷偷运送到其他肯接收治疗的医馆，要么就亲自把他给治好。”
“谁说想治好他就一定要把他送到其他医馆？你还不知道呢吧，胖郎中虽然死了，这个医馆却还有一个医术更加高明的女郎中。听说女郎中是那胖郎中的妹妹，近几日没有出诊，好像在哪间屋子里关着，专心研究医药呢。”
这都是平高磊从其他人嘴里听来的，“隔壁病房的一位老哥就见过女郎中，说起女郎中他就两眼冒光，一边夸赞人家神乎其神的医术、还说人长得特别漂亮！你若是想救人，还是先找到那个闭关炼药的女郎中吧。”
平高磊动了动受伤的手臂，“这个我就帮不了你了，有没有受伤先不说，这大半夜的我怎么好闯人家女郎中的闺门？”
听到这儿，林笑何想起来了。
她刚进入医馆大堂的时候，就发现医馆有两个诊屋。其中一个是胖郎中瞧病的地方。那空着的想必就是女郎中的诊屋了。
有了希望，林笑何立即提起了斗志！
“很好，那我这就去找找看！”
她随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很吃力才从凳子上站起来。动身之前她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恐怕那群太监没找到人，再从暗道折返过来。
听上去是没什么不妥，“那我先去了，你好好照看——”
“水，水……”
那家伙三个字还没有出口，夜鸟突然醒了。
他还是紧紧闭着眼睛，但意识一定恢复了一些，嚷嚷着要水、分明是感到渴了。
“快，快！”看见夜鸟有了反应，平高磊也有些激动起来，“水，快给他倒杯水。”
隔夜的茶水正好凉了，不烫嘴。林笑何一连喂夜鸟喝了三杯水，然后安静地候在一旁，期待夜鸟醒来……
一刻钟过去，夜鸟皱了皱眉毛。
一个时辰过去，夜鸟动了动手指。
天眼看就要亮了，夜鸟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他娘的，真心浪费姑奶奶的时间！”
林笑何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愤怒地拍桌而起，“没打算醒过来，跟姑奶奶要哪门子的水？现在天都快亮了，我定是要回客栈的，你再不给姑奶奶醒过来，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丢到大街上去啊！”
熬了一整夜，林笑何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她生气的时候气势很足，再配上眼中的血丝，活似江湖上那种练功到走火入魔的大反派。
——“姑奶奶你瞧，动了动了。”
平高磊指着夜鸟脸部跳动的肌肉，失声嚷了出来，“还是姑奶奶的手段高明，硬是把这家伙给吓醒了！”
这次，他是真的要醒过来了。
征兆是眼皮开始快速地跳动，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开始杂乱。他的面部表情也有些狰狞，眉头慢慢紧皱起来，似乎在地狱小鬼的拖拽中挣扎。
很快他赢了。
夜鸟睁开了眼睛，眸子满是血色，像十多年前王两执掌暗谍司那晚的血月亮。
“你可算是醒了。”林笑何趴在床头盯着他，一脸疲倦地问:“感觉怎么样，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吧？”
“他，他……”夜鸟虚弱地喃喃。
“啊？什么意思？”林笑何将耳朵凑近了仔细听，“你说的他是谁啊！”
夜鸟也不知道，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姓甚名谁。
他也没有力气去询问、思考这是哪儿，周围的人都是谁。更操蛋的是他不确定自己能够撑多久，活着的每一时刻，他都要用来寻找那个人，“桥头…柳树…白衣，他，他……弯眉毛……”
这是关于那人，夜鸟记着的所有印象。
林笑何也听明白了，“你是在找人？”
夜鸟很想回答，可他微微地张起嘴巴，却好像忘了怎么发生。
于是他用缓慢的眨眼代替回答。
林笑何挠了挠头，“我得跟你说清楚，我的任务只是代替胖先生把你救过来，找人的事情可不归我管啊！”
说完林笑何就忍不住开始回想，那日在桥头柳树下等元心的时候，夜鸟就是在桥上寻人。想来他也不知道寻的人是谁——白衣，弯眉毛，这么笼统的条件去哪里找？
等等！
白衣，弯眉毛？白城安那家伙不正好符合这些特征吗？
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衣，就没见他换下来过。那张贱兮兮的脸笑起来，眉毛会一下子弯成月牙……
不对不对！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白城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使，怎会跟这江湖人和暗谍司惹上关系？
一定是另有其人，林笑何笃定地想。她摇了摇头，将白城安从脑子里赶出去，而后趴在夜鸟脸前继续讲:“你若是实在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吧！你想找人就等着自己伤好了亲自去找，我能确定你还活着，有的治，就可以放心替你找郎中了。”
于是乎，夜鸟重新闭上了眼睛，只用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又沉沉睡去了。
“这家伙……”
林笑何第一次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上心，然而做好事并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快乐，反而特别急躁，“等着吧你！等着姑奶奶把你救过来，一定再亲手把你打得半死。”
窗外已经有幽蓝的光线映在纱纸上，林笑何不敢再耽误时间，嘱托了平高磊几句便匆匆出门寻找女郎中。于是证明林笑何不是好人的时刻到了，她才懒得管现在是什么时辰，病房里住的是男是女，生了什么病，抬脚只管踹进去问。
一连踹了三间屋子，林笑何才问道女郎中闭关炼药的房间。
林笑何拔腿，很快跑到了女郎中屋前。
——“好难闻啊！”林笑何还没敲门呢便先捂住了口鼻，屋子里传来的草药味道实在是难以形容，林笑何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到走进屋子，还不被这浓厚的草药味儿给熏倒。
——“谁啊？！”
犹豫间，屋子里竟然传出一个清亮的女声，“在我门前徘徊这么久，可是有什么要事找我？”
“原来女先生还没有睡呀！”
一想到不用进屋子叫人，林笑何立马激动地大声回话，“我的确有急事要找女先生，156房间里有一个受了重伤，快要死掉的人等着你去救呢！”
女先生听上去很是清醒，不知是一夜未睡还是刚醒来不久，“难道你不知道我在闭关炼药？有病人危急，你只管去找我哥哥就好！”
“可是你哥哥也出事了呀！”
“什么？我哥哥出什么事了？”
“我在这里不好讲，你去了156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完林笑何拔腿就跑，再耽误时间长歌就该醒了，她可不想再听长歌的说教，也懒得解释这一晚都发生了什么操蛋的事情。
至于夜鸟那里，平高磊自会把一切都给说清楚。到时无论是为了哥哥的遗愿，还是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哥哥报仇，女先生都势必会把夜鸟救活。
剩下的事情就跟林笑何没什么关系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身心都格外放松，哪怕一晚没睡充满了疲惫——她仍有余力去想，夜鸟要寻找的人该不会真的是白城安吧？
白城安到底去了哪儿，怎么还不回来呢？
糟糕！不会是已经回来，却被暗谍司的太监兵封在秦淮乡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