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不了解。

他是幸运的，小时候被大人关爱，大了些便上了战场，遇见的兵都是豪爽的热血男儿，几年来都厮杀得痛快。

尽管也经历过不少生死离别。

他还是无法体会阿池说的那些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选择相信阿池，尝试着冷眼绝情地面对这些太监的死亡。

“死了大半了……”阿坤闭上了眼。

唐天明一路往阿坤阿池这边冲来，不得不先杀光挡路的太监。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暇再顾及其他，只管，冲、杀，仿佛只有生命在他剑下消失的时候，才能缓解一点点的疼痛。

于是他杀得更快，更加卖力，不知何时自己就会突然昏倒，成为待宰的鱼肉——在那之前他要把太监全部杀光，一个也不剩！

程黄那边，还是用着金钟罩，紧紧守住镖局活口，任凭太监打出的箭雨落在他身上，仍是纹丝不动，没有反击的意思。

白城安也只顾着去杀身边围绕的杂兵，更多视线和注意力落在阿坤阿池身上，他知道这里谁才是最大的威胁——偶尔他会与阿坤阿池的视线对上，然后大家微微一笑，笑容中都充满了轻视和挑衅。

渐渐，唐天明将杂兵杀得只剩下一百，一半在对程黄放箭，一半继续拼死去挡唐天明，然后去死。

密密麻麻的太监兵如同苍蝇一样，叫唐天明逐渐杀得有些心烦。看到扑来的太监兵越来越少，终于快要杀光的时候，唐天明在忍受极大痛意的同时，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此刻他活似一个索命的阎王。

衣裳被气胀得鼓起来，整个人也圆鼓鼓的，猩红的眼睛配上剑刃的寒光，显得无比的凶煞。

杂兵死的只剩二三十个的时候，唐天明咬着牙又多用了些力气，一剑要把周遭的四个太监全部斩成两节——剑挥了出去，四个太监顿时一命呜呼。

唐天明也随之眼前一黑，手中的剑顺着未消的力道飞出去好远，深深地砍入河边的一棵老柳树上。唐天明也像一颗石头一样，从空中径直落到了地下的尸堆里。

那瞬间，还活着的太监兵奋力朝他杀去。

一旁观战的阿坤阿池和白发太监五兄弟也同时腾空，向唐天明落地的地方杀去。

白城安这才吃了程黄给他的药，以奇快的速度瞬间赶到了唐天明身前，如程黄守护镖局活口般，将唐天明死死地守住。

这次，他一身白衣也飘了起来，双目同样猩红，武器也从单刀变成了弯刀——吃了药他再感知不到身上哪里有伤口了，因为每处地方都伴随着格外剧烈的疼痛。

——“你们五个都给我让开！”阿坤在空中怒喝，随后跟阿池进行了简单的眼神要求。

阿池也正有此意。

现在唐天明已经因药效过了陷入昏迷，也可能是死了，毕竟都没去探他的呼吸，谁知道呢——最后的白城安也吃下了增强力量的药，程黄又只顾着防守，这终于到了阿坤阿池绝杀的时候了！

当他们拿出最后的杀招时，白发太监五兄弟在一旁只会碍事。

阿坤将他们给喝开，他们便听话地站在一旁的树上，倒是称了他们的意。阿坤阿池都是两个武功高强的海主，对付吃完药，力量格外强大的白城安，就算没有必胜的把握也能拖上一些时间吧？

唐天明已经倒下了，这意味着药效的持续时间并不是很长。

老二站在树上，终于得空扯下一块衣布，将自己被砍掉一块肉的伤口粗暴地缠了起来——“啊！”剧烈的疼痛让他喊出了声，额头上青筋暴起，也起满了淋漓的大汗。

“二弟，委屈你了。”白发太监语气间满是无奈，“这次能活着回去，我定让秦淮乡最好的郎中给你医治！”

二弟咬着牙低语:“我这伤不过掉了块肉，不碍事，现下除了我们兄弟五人，暗谍司的兵死得几乎只剩两个海主了。大哥，你一定要妥善考虑，若是海主打赢了，我们该如何，若是他们打输了又该如何啊！”

这个抉择很艰难，很重要，这直接决定了他们往后的路要怎么走。

白发太监已有了答案，“海主若是打赢了，我们便趁机把白城安他们二人杀了，别叫他们活着回去，免得把咱们给供出来。而海主若是打输了，咱们又岂是那个怪物的对手？便逃了吧！——”他很清楚逃跑意味着什么，这么多年在暗谍司的忍辱负重将在一夜间付之东流，可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总得把命保住，命没了，什么就没了呀！”

暴躁的三弟不想答应，“大哥你怕什么啊！海主就算打输了，两个海主也肯定能将白城安的力气消磨大半，到时我们也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啊！”

“才没有这么简单。”二弟摇了摇头，“白城安和刚才那小子的路数不同，方才那人用的剑，我们人多，可以去挡。白城安用的却是双刀，他想靠着现在的速度和力量杀人，谁也挡不了。也就是说海主败的一刻就是他们死的一刻——”

“是啊！”剩下的话白发太监接着说了，“哪怕我们杀了他们白城安他们，将镖局活口带了回去，恐怕不但领不到功，还会被折磨而死。毕竟两个海主两个山主都死了，我们却活了下去，如何活下去的？回去之后百口莫辩啊！”

作为暗谍司太监，他们呢面临的处境就是这样糟糕又扯淡。

两个海主只能赢，不能输。

输了海主会死，他们要么逃，要么也是死——而死亡和逃走又有什么两样？他们耗费多年岁月和精力，穷其一生也要完成的一件事、刚有了些苗头便就此破灭，这对他们造成的打击、又怎会比死亡来的更轻微呢？

——“或许，我们还有两个别的选项。”

一直沉默、细致观察的五弟终于开始说话，“白城安有多么厉害，你们也看到了。吃了药的他放眼整个暗谍司，能找到几个对手？不如我们干脆帮他杀掉两个海主，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五弟很信任白城安的能耐。

其他人也都相信白城安是个厉害家伙，可白发太监顾虑的点是，“我们还在暗谍司的时候，他肯与我们合作，为的是我们能从内部帮他获取暗谍司的情报。可结果你们也瞧见了，暗谍司这么大动静的围剿，我们却连个屁都没机会吭一声，他凭什么要继续帮我们？再者讲了，若帮他杀了两个海主，暗谍司我们就彻底回不去了，到时我们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他也不想这么贬低自己，可事实就是如此，“总之这个选择太冒险了，五弟，你不是说有两个选择，另一个是什么？”

“另一个便简单多了，又稳妥，你们是不是忘了我的能力了？”

五弟伸出双手，手掌竟然凭空燃起一团火焰，“我会冒险靠近海主二人，待到海主显露出颓势，敌不过的情况下，我自有把握将他们二人给救出来。到时我们立下的功劳便是救了两个海主，有他们亲自作证不怕被刁难。这样一来，白城安那边我们仍可继续联系，与之前不同的是，经过这场围剿，我们在暗谍司的地位还能升上一点！”

“可……”白发太监有些担忧，“你果然有把握救下两位海主？”

“我有多久没用过我的戏法了？”五弟微微一笑，“忘了说，比起之前，已经精进几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