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来一回的问答持续了整整十分钟，朱棣的耐心程度比程知勿想象中还要高，他好像恨不得把程知勿身上所有的秘密都给挖出来，多亏程知勿嘴皮子利索，编故事是一把好手，边答边想，编出来了一个基本上没什么问题的身份。

“你大呼小叫要见本王，现在见到了，有什么事，说吧。”终于，朱棣进入到了正题。

程知勿舒了一口气，他都快要怀疑朱棣是不是搞情报出身的，得亏不问了，再问下去他早晚露出破绽来。听对方问起自己的来意，程知勿脸色一肃，正色道：“蛟龙困在浅水滩,猛虎落于平阳地……我可助王爷成大事也。”

朱棣沉吟了片刻，沉沉一笑，说：“蛟龙，猛虎？我可不是。”

虽然朱棣的情绪藏得很深，但程知勿还是从对方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慌张。在注意到这一丝慌张的同时，程知勿心里产生了疑惑，像朱棣这样的猛人，定力怎么会如此差？

没谁敢轻易向外人承认自己造反，哪怕是朱棣也一样，程知勿对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

他还有后手，只要说一说局势将来的变向，就一定能吸引到朱棣的注意，当然，这是把双刃剑，若是不能完全取信于朱棣的话，在将来自己是一定会被暗中解决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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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所谓，程知勿有把握在那天到来前和妖怪或三清道场联系上，他只需要朱棣暂时庇护他罢了。

可是，就在程知勿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口时，他漆黑一片的视线却突然扭曲了起来，那三个青色的轮廓被看不见的漩涡吸了进去，程知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种体验不是头一次，虽然间隔已久，但他这次终于没有慌张。墨绿色的染料在眼前晕染开，程知勿再次进入到了九隐山之中。

他有些好奇，六百年前的九隐山怎么也和自己有联系？六百年前的咕噜咕噜又会是什么样子？应该和六百年后没什么区别……那家伙睡了成千上万年。

随着身体的感知稳定下来，程知勿再次闻到了九隐山中特有的风。

脚下是荒芜龟裂的大地，眼前是破裂倾塌的宏伟高台，天空没有尽头，沉沉地压下来。那熟悉的咕噜咕噜声从不远处升起，程知勿知道咕噜咕噜正在看自己，他也在想着该怎么跟六百年前的咕噜咕噜解释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想来以咕噜咕噜的实力应该不至于理解不了时间穿越的事儿吧？

然而，程知勿还没说话，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而这次，一向温和而神秘的咕噜咕噜竟前所未有的暴躁，“你在干什么！你刚才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就没命了！因果之线想勒死你只需要一个刹那的时间，九隐山都救不了你！”

程知勿被咕噜咕噜的咆哮震得懵了好几秒，他虽然看不见，但也本能地瞪大了眼，“咕噜咕噜，你……你认识我？这不是六百年前吗？”

“我当然认识你，九隐山不在时间长河中，我和它都站在岸上，不管你从哪里上岸，遇见的都是唯一的九隐山。”

程知勿震惊得说不出话，他曾猜测过九隐山到底有多神秘或强大，但这个答案还是太过骇人了一些。

超脱时间的九隐山，独一无二的咕噜咕噜。

“你说的因果之线……是怎么回事？”程知勿问。

“因果之线是九隐山的叫法，人类将其称作时间收束之力，这个名字听上去应该会让你比较好懂。小家伙，你身上的因果之线绷得比满弦的弓还要紧，咕噜咕噜认为你刚才在试图改变历史？”

程知勿看了看自己身上，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本来就看不见。光听“因果之线”或“时间收束之力”这两个名字，也能得出“这东西不好惹”的结论，那明显是超越了正常认知的力量，位格和水平都太高太高，以至于程知勿从来没听说过。

“我刚才……”程知勿把准备指点朱棣的事儿说了出来。

“咕噜咕噜不知道你说的明朝是什么东西，听上去是一个强大的人类政权，像这样的单位……是的，单位，我们可以把任何漂游在时间中的东西主观视作一个单位，无论它是否有实形。”咕噜咕噜一边解释，一边打断自己的话，它乐在其中，有些东西它再不讲出来的话恐怕它自己都要忘掉了，“这样一个在时间长河中充满‘重量’的单位，它牵扯着无数条因果之线，一旦它们出了问题，所有的后果都将由破坏它们的那个人承担。”

程知勿听完感到一阵极度的后怕，得亏咕噜咕噜及时把自己拉了进来，否则自己一旦开口干涉了朱家那几位的命运，无数的因果之线顷刻间就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谢谢……”程知勿的喉头滚了滚。

“不，小家伙，你搞错了，不是我救的你。你看，我在睡觉呢。”

“是九隐山？”

“咕噜咕噜……”

程知勿知道，咕噜咕噜发出“咕噜咕噜”声响的时候就是默认的意思。

咕噜咕噜一直说九隐山与自己建立了联系，这么久以来除了偶尔会进来之外也没任何其他表现。时至今日，程知勿终于明白这种联系究竟建立在什么地方了：关键时刻能救自己命的地方。

“小家伙，我这里有两个忠告，你要听听么？”

“听。”不听是傻子。

“第一，不要在不属于你的河段待太久，这很危险；第二，想要不破坏因果之线，牢记四个字，谨言慎行。”

“我也想回去啊。”程知勿一脸苦相，“你能送我回去吗？”

“咕噜咕噜……你需要告诉我你是怎么去到过去的。”

程知勿把北极星和三位商人的事儿讲了一遍，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讲出来也是希望咕噜咕噜能给一些建议。

“噢~”咕噜咕噜的语气欣喜中带着一丝讶异，“又有人能够操控时间的力量了，虽然这种操控方式还很浅薄，只算得上是皮毛，对我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从你的描述看来，这是一场意外，老实说，很少见很少见的意外，几乎不可能复现。时间穿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至少对你们来说是这样的。”

无法复现。

程知勿的心凉了半截，但他还是相信咕噜咕噜一定有别的办法。

可是，咕噜咕噜并没有急着帮程知勿想办法。它关注上了另一件事：“你们竟然还没有把那颗星星送回去？咕噜咕噜……人类已经将自己的双眼蒙蔽到这个地步了？”

程知勿感觉咕噜咕噜似乎在叹气，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这位来自远古的生灵露出失望的情绪。而这种失望，显然是与珀尔修斯紧密相关的。

“那颗星星到底是……”

“我不能告诉你。”咕噜咕噜不等程知勿说完便再次一口回绝，“听好了，小家伙，你必须抓紧时间回到属于你的河段，那颗星星还没有完全苏醒，事情都还有转圜的机会。把它扔回去，或是等待它醒来并摧毁一切。”

从内心深处来说，程知勿不认为珀尔修斯打得过北极星，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最好相信咕噜咕噜。

“我该怎么回去？”

“时间是一个复杂的迷宫，但它总能将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和记忆力无关，而是因为每个单位都有自己对应的唯一坐标，你也一样。只要能找到可以与你的坐标发生相互干涉的其他单位，因果之线会自动将你拽回去。”咕噜咕噜说了一遍原理，它知道程知勿听不明白，于是又解释道：“找到一个从这个时间点一直活到或持续到未来的单位，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时间本身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