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灰白无神的眼珠中甚至流露出了懵逼的神情，他眨了眨眼，“那颗星星是你们发现的？”在关尘点头确认后，程知勿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也是运气到了。

“我们关氏一脉，自古以来便承担着窥测星空的使命，自三皇五帝始，这份使命从未断绝过。也正是血脉中的力量起作用，我们才得以完成这个使命，发现那颗星星也是这样。”关尘解释到，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份使命既是关氏一脉的力量，也是他们无法摆脱的折磨。

程知勿听着逐渐恍然，关越人的对星星的特殊感应原来是从这里来的。他也有些感叹，不难听出关氏一脉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正是这样一群默默无名的人，在天文领域被视为玄学的时候，将其拓展到了普通人触手可及的范围。

“辛苦你们了。”程知勿无比诚挚地对关氏父子致谢，他们可以不用知道自己为什么致谢，但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公子客气。”关尘把程知勿掺了起来，带着他来到模型的边缘，“那颗星星是从这个方向落下来的，嗯……在模型之外更远的地方，我们还没有测算到那里去。”

他看得出来程知勿对那颗星星很感兴趣，实际上，这会儿出现在顺天府的外地人里，起码有三分之一是冲着那颗星星来的，很简单便能分辨出来。

程知勿在脑海里的三维图像上找到了关尘说的位置，他的天文知识很薄弱，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方向。

“大概是紫微星的方向，不是很准确，我想搞清楚这个的意义不大，起码在它落下来之前是这样的。”关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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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勿缓缓点头，“你们知道它具体的坠落地点吗？”

“顺天府南城门外二十里地左右的地方。”关尘回答得很干脆，他知道程知勿刚才那句简单的指点是无价的，自己回报一些也好安心。

果然，坠落地点不是没确定，只是消息没有传出来。

程知勿心里定了定，在这个年代，消息传递的局限性太高了，甚至经常会出现讹传的现象。

“时间是？”

“五月初五。”

端午节么。

“这么精确？”

“程公子可以相信姓关的人对星星的敏感。”

程知勿双手搭在窗沿，望着顺天府的南边，天光正好，外面很是明媚，哪怕是他这个瞎子也能感受到众生在炎炎夏日的躁动，连带着整座城也躁动了一些，他有些分不清这种躁动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这躁动的来源并不光是百姓，还有那位正在装疯卖傻的燕王朱棣。五月初五，距离他起兵造反的日子已经很近很近了。

突然，程知勿转过头去，对关尘问道：“你们跟猎妖人走得近么？”

“还行，各取所需，千百年来也没太多的深入交流，关氏一脉只看星空，不问世事。”关尘不知道程知勿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认真回答了。

“噢……”程知勿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声，他本想着如果关氏父子与猎妖人以及猎妖人背后的三清道场走得近的话，或许自己可以借助他们去找到三清道场的现任首领，这种层次的强者应该是能活到六百年后的吧？

可惜了。

当然，从关越人的状况来看，也能推测出关氏一脉确实比较独立。

或者说，确实比较受孤立。

程知勿的目光在窗外那来来往往的青色人影上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这里能看到朱棣所在的那栋小屋的三分之一，不过看不见朱棣。

突然，程知勿发现有一个青色的人影脱离街道上的人群，像是针对性地朝着朱棣所在的破房子走了过去。

这人……程知勿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不是经常来这里的朱高煦，二爷从来都不会自己一个人来。更不可能是世子朱高炽，那是个胖子。至于三爷朱高燧，倒是有这个可能，但程知勿本能地更倾向于那是一个陌生人。

“关先生，我有点事，先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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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间点来找朱棣的陌生人，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关尘见程知勿神色匆匆地要走，猜到对方是刚才在窗边看见了什么，就像程知勿一直在猜测关氏父子一样，关氏父子也一直都在试图搞清楚隔壁这位程公子到底住在这里干什么。但关尘不管怎么看窗外，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程公子慢走，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敲我父子两人的门。”关尘拉着关展对程知勿拱手作别，他虽然还想跟程知勿聊一聊，但是心里早就忍不住想去重新计算星辰的轨迹了。

程知勿离开客栈后迅速朝着那栋小屋子赶去，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几十次，只要没有其他人挡路，他完全可以不需要盲杖，走得飞快。仅仅两分钟不到，程知勿就看见了那栋小屋的轮廓，这个方向能看见房门，是客栈房间观察起来的死角，他也不担心会被关尘发现自己在干什么。

在看见小屋的轮廓后，程知勿的脚步便慢了下来，他拿着棍子作为盲杖，一边密集地嗒嗒点着地面，一边佯装路过似的沿着能完全观察房子大部分方向的路线走去。

没多会儿他就看见了那个陌生人，对方正贴在墙边，好像在准备些什么。

当然，那个人也看见了程知勿，他比程知勿想象中还要警惕，在听见盲杖的嗒嗒声时便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不过，当他注意到走过来的只是个瞎子的时候，便再次放松下来。转念一想，他觉得程知勿出现得有些凑巧，怀疑这个人是在假扮瞎子，便无声地踮起脚尖，走到程知勿面前，把刚刚捡来的一块小石头放到了程知勿的必经之路上，走到一旁观察起来。

要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瞎？程知勿乐了，毫无疑问，他是真的瞎子，不管谁来检测都只有这一个答案。

而程知勿对那石块的反应也契合了那人的评判，见此，他才终于点点头，将程知勿列入了无危险的范围内。

虽然说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瞎子一并处理掉会干脆一些，但那势必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他担心自己会走不出顺天府。

算了，反正那边也只要求朱棣这一条命，自己何必买一赠一呢。

摇摇头，他绕过正门，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他之所以没进去直接干掉朱棣，是不想太过冒险，选择用布置机关的方式来更具压倒性地拿下朱棣的人头。刚才那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已经围着屋子布置了三处触发式的劲弩，只要他轻轻拉动线头便能射出能洞穿这种土坯房的箭矢，在朱棣身上开个血窟窿。

“得多布置一些，朱棣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武将，哪怕疯了也不是那么好杀的……”他边小声自语，边布置下了另外三处机关。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瞎子，那瞎子走得好像又快又慢的。

不能等他离开了，直接动手吧，反正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他扯下了手中的第一个线头。

沉重的弩箭从滑槽中被射出，噗地一声在早就残破的墙上破开了一个洞后，依旧锋利地朝着那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的燕王飞去。

就在快要命中的时候，一只沾满污渍的手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攥住了飞行中的箭矢，那只手上满是粗糙的老茧，哪怕上面沾满了泥土尘灰和油渍，也依旧苍劲有力。

是朱棣，在生命危险面前，他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