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应该到了，”凯芙用手电照着地图，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是你说过的那个港口————叫列奇诺伊（Reoy）？对吗？”

“列奇诺伊，”福克斯将军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来，“本来是一个不起眼的中转货港，直到特勤局的间谍卫星在库房之间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图案————一个六芒星结构的圆环，标准的萨姆防空导弹阵地，错不了。”

凯芙打开背包，检视了一下包内的武器。突然，她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们有多少辆发射车？”她怀疑地问，“我这边只有三枚C4.”

“一个导弹阵地一般六辆，”将军说，“但萨姆-6没那么先进。毁掉雷达，他们的导弹就是一堆废铁。”

“三枚C4足够了，”芭琪拉插了一句，“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潜入导弹阵地吧。车臣人一定会重兵把守。”

凯芙从包内掏出一支步枪消音器，心不在焉地往枪口上拧。

“是啊，潜入……”她说，“我谢谢你了，芭琪拉，舍得把你压箱底的宝贝枪借给我。”

她擦拭着怀中崭新的AK-Alfa突击步枪，心中暗暗舒了口气————米夏的AK-12是什么准头，她一天前和星火特勤团的交火中已经领教过了。

“注意你的用词，是租，不是借，”芭琪拉哼了一声，“租的意思是，你得付出点儿代价才行。”

“代价……什么代价？”

“代价就是你自己，凯芙，”芭琪拉笑了，“你得给我稳稳当当地回来，听清楚没有？不要缺胳膊少腿儿，也不要被人打得半死不活，我要的是一个人模人样，活蹦乱跳的疯丫头。你可千万别给车臣人逮着，让他们糟蹋了我的AK-Alfa。”

凯芙心头不禁涌过一股暖流。这种似曾相识的依靠感，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奥嘉……

你在哪里？

如果特勤局的情报没错，现在……你也应该随着那趟航班，来到这座城市了吧。

你会想到我在这吗？你会想到……我还活着吗？

为什么……

你究竟会有什么理由……

……

真是的，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局面下重逢……

一抹淡淡的苦笑浮上嘴角。凯芙立起步枪，支撑着身子站起来。

“当友谊建立的一刻，也是敌人摧毁的一刻……”她喃喃自语道，“谢谢你，怀丝……”

“你说什么？”

“没什么，”凯芙摇摇头，“乐意遵命，芭琪拉同志……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她用熟练的俄语说道。

*

时过境迁，烂事依旧。

车臣导弹阵地，本质上和D37特区并没有明显区别。一样的封锁区，一样的戒备森严，最重要的是，它们一样都有漏洞。你需要的只有细致，耐心，和一点点举一反三的习惯。

你知道，能撬开一扇门，也就能撬开世界上所有的门。秘密渗透就是干这样的活儿。

“我可以看见他们的营房，”凯芙躲在一辆汽车身后，举起一支单筒望远镜，“大概三层楼高，楼顶是一台雷达。那就是目标对吧？”

“那是他们的搜索雷达，”将军提醒道，“一个标准的萨姆导弹阵地，一般还配有一辆制导雷达车，位于阵地中央。这两个东西必须一起干掉。即使没有了制导雷达，车臣人也可以派出战斗机拦截我们。”

“那么，只要安放好炸弹，然后全身而退，我们就可以等着看烟花了，”凯芙耸耸肩，“感觉……比特区那次简单。”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轻松啊，”芭琪拉严肃地说，“想好怎么绕开车臣人了吗？”

“倒没有想好……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望远镜下，瞭望塔交叉检视着地面，雷达对着夜空来回搜索。基地看起来正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缺少的……只是负责基地运转的士兵。

“因为我在这里观察了十分钟，我没见到……有一名士兵巡逻，营房里也没有动静。”

凯芙慢慢收回望远镜，她的眉头逐渐蹙起，

无线电对面沉默了几秒。

“没有人？”芭琪拉问道，“怎么会……你再仔细看看。”

“不用再看了，”凯芙说，“这样的军事重地，很难想象会出现长达十分钟的离岗，更何况还是负责基地防卫的哨岗……简直就像为我敞开了大门。”

她慢慢端起步枪，从雪地上爬起身来。

“车臣人是久经战场的战士，”芭琪拉的语气开始疑惑了，“他们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你的意思是，这是个陷阱……但他们绝无可能知道我会在这儿。”

“无论如何，这太蹊跷了，”芭琪拉说，“凯芙，你应该再等待一会儿，千万别冒失。”

凯芙没有理会，反而朝营房更进一步。

“我得去看看，”她自言自语道。

无线电那头的人们又急坏了。

“你可别自投罗网！”芭琪拉气得牙关直咬，“这明摆着就是个圈套，你还要傻乎乎地往里面钻！”

“能被一眼看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圈套，”凯芙更加坚定了，“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总之……呆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越过哨卡护栏，悄悄摸到营房的墙角。探照灯下，依然没有一名士兵的踪迹。

“我真是服了你！”无线电对面，芭琪拉猛拍了一下额头，“怀丝，要不你来劝劝她……”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怀丝叹了口气，“我们毕竟不在现场，唯一的选择……就是相信凯芙的判断。”

“可是这个疯————”

“嘘。”

凯芙伸出手，试探性地推了推大门。

“你们怎么想？”她的声音陡然紧张起来，“营房的大门……是打开的。”

“行了！”芭琪拉提高嗓门，“凯芙，如果你不想落到车臣人手上，赶紧离开！我很肯定这是个诱饵————”

“什么诱饵，”凯芙声音空洞地说，“这地方……简直是个屠宰场。”

她打开手电。微弱的光圈下，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鲜红。

“咳，咳————”

浓烈的血腥气息刺激着她的胃部，一阵恶心涌了上来。手电从凯芙手中滑落，她捂着嘴巴，拼命忍住呕吐的欲望。

“怎么了？”芭琪拉不解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尸体……”凯芙喘息道，“全部，都是车臣人的……他们死了。”

她一个踉跄，双膝一软，半跪在地上。

“死了？”无线电里发出一声惊呼，“是谁干的？”

“我……我不知道。”凯芙咽了口唾沫，手指慢慢伸向地面的血泊，“车臣人甚至都没有反抗，他们枪身的保险都没打开过————”

血还是温热的……那些家伙可能还没走远……

但我没察觉到任何动静……车臣人显然也没有，否则他们早该拉响警报……

会是什么人做的？

“海豹部队？”芭琪拉小声说道，”你之前说过，美国人也在这里————”

“有可能，”凯芙回过神来，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老天……我真不愿见到这帮魔鬼。”

咣当————

凯芙一惊，本能地举枪朝声源瞄准。她定了定神，保持着端枪的姿势，另一只手四下摸索着，将手电筒捡起。

“有人，在这儿……”她不确定地嘀咕道，握住手电筒的手随着心跳颤抖，“我得去看看————”

“别，凯芙！不要冒险————”

“再怎么说，我还是要去完成任务的……”凯芙说————同时也是给自己打气，“不能，因为，害怕他们，放弃……”

咣当————

凯芙怔在原地。那个声音……就在她的面前，大概不超过五米。

她一点点将手电筒打下去，手指不由扣紧了扳机。

“求求你……”

地上的血泊中，躺着一名车臣士兵，应该是那场屠杀之下的幸存者。他的喉管被利器切断，泛着泡沫的鲜血从口鼻不断涌出

“求求你……”他抓着水壶，挣扎着敲打地板。

凯芙连忙蹲下。

“我是车臣装甲团的，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她顺口扯了个谎，“是谁干的？”

伤者嗫嚅了一句。

“我们会报仇的，我的兄弟，我保证，”凯芙低下身，努力想听清他说了什么，“敌人呢？我们的敌人在哪里？”

手电光下，伤者的瞳孔渐渐涣散了。

“杀了我……”他的声音微弱下去，“杀了我……结束，我的，痛苦……”

然而凯芙没有听见这个可怜人的遗言。她听见的是另一声低语————一个影子，正在身后的黑暗中，向她低声警告。

该死！她的杀手本能！

凯芙迅速回头，手电筒朝后方打去————

嗖！

突如其来的疼痛从手腕传来。凯芙感到一股热血飞溅到脸上。她捂着手，踉跄地朝后退了一步。

那个影子一闪而过，一抹寒光直逼凯芙的面门。她身子还没站稳，情急之下，横过步枪，挡在自己面前。

刀尖穿过枪身导轨，在离凯芙鼻尖只有一个指头的地方，停了下来。

对方力气大得惊人。凯芙竭力阻止刀尖的深入，但仍被他推得连连后退，后背磕在桌沿上。

不行，我没法跟他对峙下去……

凯芙感到手指渐渐不听使唤，滑溜溜的枪身怎么也抓不住————

他要夺走她的步枪！

“唰”的一声，那个人抽回匕首，步枪背带应声断裂。他劈胸夺过步枪。

就在此时，凯芙反手卸掉弹匣，蜷起双腿，用尽全身力气踹在对方胸口。反冲力下，她的身子越过桌面，后背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她忙不迭地起身，拔出腰间的手枪————

“砰！”

那个人快得像一道光。他稍稍低下头，躲过子弹轨迹。凯芙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握住她的枪筒，使手枪无法再次击发，另一只手攥紧匕首，刀尖直冲凯芙的眉心而去————

……

“凯芙？凯芙？怎么了？”无线电里，芭琪拉焦急地呼喊着，“我听见了枪声————回答我！发生了什么情况？”

凯芙望着面前的黑影，牙关紧紧地咬着。她握住匕首，鲜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流进她的眼睛。

那个人将凯芙按倒在地，踩住她拿枪的手腕，匕首的刀尖已经可以挨着睫毛。但是他并未下手。

枪响的一刻，火光在两人之间闪耀。尽管只有一瞬，但已经足够了……对他们来说。

“是你……”凯芙感到一阵炫目的晕厥，“是你————我……认得出来……”

那个人沉默片刻，慢慢抽回匕首。

“你啊……”他说，“你真是……这个地方，我最不想看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