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吧。”

坐在缓缓晃动的车厢里，云梦靠在椅背上看着格温，“一个一个来。”

“我想知道····”

格温深吸口气，心中几经犹豫，还是看着云梦的眼睛说道，“为什么你会是公主的教母？”

云梦捻起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格温德林家族——也就是王室，他们和密会有不小的交情。我才告诉过你，王室拥有强大的血脉传承，尤其是晨星宫画像上的几位先王——他们都是各自时代中王国里最强大的超凡者。”

“但上一代女皇和亲王都是普通人，两人没有觉醒超凡血脉，也不了解什么超凡知识。但他们的孩子却在出生时表现出了超凡特征，所以女皇和亲王凭借先祖的情分向密会求助，希望密会能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教导他们的孩子，所以我就被选出去了。”

云梦透过窗户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青黑色宫殿，目光中露出回忆的神色。

“十六年前，就在晨星宫，我作为密会代表成为了戴安娜公主的教母。”

“我不明白，密会为什么要选你——等等！”

格温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面前的少女，“十六年前你就是戴安娜的教母，那·····你现在已经多少岁了？！”

他刚说完这话就被云梦一指弹在脑门上，不由痛呼一声。

“没有下次了，格温。”

少女眯起眼睛，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你要记住，任何有关自身年龄的问题，永远都是女人的禁忌。”

“我记住了。”

察觉到空气中浮现出的寒意，少年心头一紧，立即想要跳过这个话题，“你们提到的那个王室密库，虽然我也听过一些传说，但里面真的有先王乔娜和布里克的陵墓么？”

“我不确定。”

云梦将历史典籍中的记载娓娓道来，“但那两位开国先王确实没有埋葬在晨星宫的王陵中，根据历史记载，女皇乔娜在她五百三十岁那年，独自带着佩剑和丈夫的骨灰盒离开群岛前往北地，下落未明。”

“因为她是末代巨人王的女儿，所以有学者推断女皇去了北地的巨人王陵，那里是历代巨人王的埋葬之地，其中藏有他们的随身武器和陪葬品，也因此被称为王室密库。”

“所以这次任务是要去北地···但那地方已经被半兽人占领了数百年，我们要多带些人么？”

数百年前，在诸国乱战的年代，蛰伏在西陆的半兽人异军突起，他们趁战乱对索多玛发动了袭击，一举占领整个北方的三大行省，将王国的版图缩小到原先的三分之一，使格温德林的后裔们被迫龟缩于群岛上。

长久以来，收复北地一直是历代统治者的愿望，但他们一直没能成功，北方的故土一直处于半兽人的统治之下，因此格温对此次任务的安全性产生担忧也不无道理。

“我们要做的是秘密潜入。”

云梦摇摇头，“只有我们两个，不能再多了。”

“好吧，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格温下意识挠挠额角，他抬头看向云梦那双漆黑的瞳孔，斟酌着自己的语气。

“在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听到这个问题时，云梦眼底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她轻轻倚在车厢上，望着窗外的街道没有说话。

她沉默了很久，就在格温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云梦才轻声说道。

“一场暴动·····”

“什么？”

“没什么，忘了这个问题吧。”

马车稳稳地停在书店前，云梦推开了车门。

“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看上去并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于是格温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跟在少女身后出了车厢。鲱鱼巷的地面已经堆起一层浅浅的白雪，皮靴踩在上面会发出细碎的嘎吱声，就像从天上泼洒的雪白盐粒。

“去收拾下东西吧，时间不多了。”

云梦将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她握着门把手回头看了眼格温，神情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在出发之前，我要带你见一个····人。”

“谁？”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又见面了，小子。”

推开房门后，他便听到低沉的男性嗓音，循着声音望见一只臃肿的橘猫蹲在客厅桌子上，它正悠闲地舔着爪子，“云梦告诉我你想选择拳斗士作为自己的阶职？”

“对。”

迟疑几秒后，格温还是点点头。

“很好。”

橘猫放下爪子，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算是个不错的苗子。小子，我叫三问，你可以叫我三叔，以后我就是你在超凡之路上的指导者，会帮助你开发出自己真正的力量。”

“我得提醒一下，三叔。”云梦突然说道，“会长给我派了个任务，得带着格温一起。我先上去收拾行李，您就趁现在教他些基础的东西，回来后再让格温跟您学习。”

“这么急？”

橘猫有些意外，它看着云梦上了二楼，耳朵微微摇晃，显得有些苦恼。

“那既然这样，我就先把一些有关超凡者的基础告诉你。”

“譬如超凡者的不同‘阶职’，还有提升实力的方法，这都是超凡者要掌握的最基础的‘常识’，你一定要好好记住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会好好记住。”

格温感受到了三问语气中的认真，他不敢怠慢，在橘猫面前端坐了下来，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

“那么···我就先和你讲讲阶职吧。”

橘猫轻咳一声，正色道，“从超凡者诞生之初，这个世界上划分出了许多不同的‘阶职’，类似于一个国家中的各种职业，有各自的战斗风格和发展道路。譬如骑士、战士、弓手、刺客等等·····”

“不过从本质上来说，这些阶职都被包含在两大派系中，它们分为战士侧和魔法侧，一派专注于肉体和战技的锤炼，另一派则更重视对灵魂和魔能法术的发掘。当然，选择什么阶职，也是要看自己本身的天赋更倾向于哪一派。”

橘猫注视着格温的双眼，“你原先是一名拳手，并且还拥有以肉体强度著称的恶魔血脉，战斗基础和天赋都不错，所以拳斗士阶职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你了解这个阶职么？”

“不了解。”格温摇头。

“它是一种起源自兽人的古老阶职。”

橘猫对格温解释道，“兽人崇尚战斗和力量，最初的拳斗士其实就是由兽人的奴隶角斗士发展而来。他们排斥刀、剑、长枪这些武器，依靠自己的拳头和高超的武技来战斗。”

“相信我，没有任何一个魔法侧的超凡者会喜欢和他们近身战斗，因为当拳斗士冲到一名没有防备的施法者面前时，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橘猫眯起眼睛，语气中透出几分戏谑，“他要么被活活打死，要么被打个半死。”

“听起来和拳击很像·····”

格温握住了拳头，“能再深入讲解一下吗？”

“别急，我肯定会把这些‘常识’都教给你。”

橘猫捋了捋嘴边的胡须，晃晃脑袋，“拳斗士源自兽人，壮大自沙漠。这个阶职有两种不同的流派——血脉斗士和符文斗士，前者注重对自身血脉的开发，不断增强自身的力量；后者则利用了符文之力，在身上铭刻符文烙印或者图腾战纹，在拳术中加入一些元素和魔能力量。”

“两者的拳术都各有长处，硬要作比较的话·····”

橘猫想了想，对格温说道，“前者追求的是极致的破坏力，后者注重的是诡秘复杂的多变性。”

“那两者谁更强一些呢？”

格温好奇地开口问道。

“这个····各有优点吧。”

橘猫犹豫了几秒，开口说道，“现在最大的拳斗士聚集地就是沙漠王国乌达尔，血脉斗士和符文斗士们在那里互相敌对，分别建立了‘黑炎之拳’和‘雷霆之手’两大拳斗士组织。千百年来两大流派因为理念不合常有争斗，但谁也没有压过对方，就这么一直互相对立到现在，所以我不认为两者之间存在‘谁更强’这种概念。”

说到这儿，橘猫眼中突然流露出几分严肃，“我的拳术理念，就是既要注重力量，也不能忽略技巧和多变性，我追求的是具有均衡和包容性的拳术。”

“你的拳术？”

格温有些惊讶，目光落在橘猫那双肉呼呼的爪子上，“这有点····”

“有什么好奇怪的？”

橘猫嗤笑一声，“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有能长出翅膀的女孩，有能变成古神的半恶魔少年，为什么就不能有会拳术的猫呢？云梦丫头为什么请我教你？因为我自己也可以算得上是个拳斗士，教起来更方便些。”

“好吧。”

格温挠挠头，“那我就选择拳斗士阶职了，不过——您能跟我说说有关魔法侧的那些阶职么？我对魔法和巫术这些东西一直很好奇。”

“魔法侧的阶职？”

橘猫极为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老实说我并不想谈这个话题，因为太复杂了——知道么，仅仅就是巫师这一个阶职，就被划分出十三个学派！更别提术士、诗人、萨满、德鲁伊和牧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你只要记住，魔法侧注重锻炼灵魂和精神力，他们通过冥想来汲取世界中的魔能、元素、以太和星辰四种起源之力。”

它认真地说道，“记住，对付魔法侧阶职的敌人，别给对方释放魔法的机会，往他们面前冲，千万不要被施法者拉开距离。”

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吧···

格温嘴角微微抽动，但还没等他提问，就听到橘猫接着说了下去。

“说完阶职，再来讲讲超凡者的强弱划分。”

“因为战士侧注重肉体锤炼，所以在觉醒真名之前，从低到高分别是黑铁、白银、黄金三个层次，当觉醒真名后，接下来就是完全不同的境界了，依次是‘无铸之躯’、‘法则天梯’、‘要素之门’和最终的‘群星冠冕’四个层次。”

“那我现在是什么层次？”

“黑铁低阶。”

橘猫毫不留情地打击格温，“你现在的这个实力，如果自己一人前往北地，只怕很快就会被那些森林里的魔兽和数不清的超凡怪物杀死。”

“原来我这么弱么····”

格温尴尬地笑笑。

“这是你因为现在没有完全激发血脉。”

橘猫望着格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果完全解放恶魔血脉，或许你能直接达到白银、甚至黄金中阶的层次。如果变成古神——好吧，我也不清楚古神是什么层次，但一定比‘群星冠冕’层次的超凡者还要强，与普通人相比就好像星辰与尘埃一般相差甚远。”

“如果古神那么强····”

格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回想起自己所看到的报告记录。

“当时在阿卡纳，我变成古神之后，是云梦击败了我，那她——”

“她还没那么强。”

橘猫打断了格温的猜测，“能够让你变回原样，是因为她动用了一种力量——说是天赋更准确些吧。”

“那是什么力量？”

“这个——我不方便细说，”橘猫转头看看楼梯，确认云梦还在二楼收拾东西后，它才压低了声音，“我只能告诉你，这种力量和她的病有关。”

“病？”

格温皱起眉，在他和云梦同居的这半个月来，少女表现的与常人无异，身体健康，看上去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唉，那丫头其实也不容易，”橘猫低声叹了口气，“她的这种病很奇怪，会让她在寒冷的地方变得嗜睡，没有精神，骨骼也会产生针扎一样的刺痛感——不然她一个女孩儿为什么会嗜酒如命？还不是为了缓解病情！”

“难怪·····”

格温恍然，自打在阿卡纳见面起，云梦就是一副酒不离手的样子，就算是现在也常见她拿着那个装满威士忌的银色酒瓶。

“至于那种力量——”三问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桌上，“她原先一直用那种力量压制体内的怪病，如果分出力量去做别的事情，就会压制不住病症。你先前也看到了，她先是四肢无力，紧接着昏迷并失去意识。随后的四五天里，极致的寒冷会在她体内蔓延，冻结血液和脏器，让病人从内到外都冻成一块冰雕，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

“这么严重？！”

格温悚然一惊，他心里有些后怕，“如果那时云梦没有得到治疗的话··”

“那你就等着给丫头陪葬吧。”

橘猫平和的语气让格温打了个寒战。

对于这种力量究竟是何物，橘猫含糊其辞的态度，还有模棱两可的回答令格温放弃了再问下去的念头。

“说了这么多，是时候进入主题了。”

橘猫坐在桌子上，“以后呢，你就跟我学习拳术。趁着还有些时间，我就先教你最简单的入门基础，不过在这之前，先跟我说说超凡世界的四种起源之力。”

“魔能，元素，以太····还有星辰之力。”

格温凭着记忆答出了这个问题。

“很好，这说明你在密斯特还学了些东西。”

三问点点头，“但我现在要告诉你，除了这四种力量外，还有第五种起源之力。它存在于我们体内和四周，无形无影，看不到也摸不着，只能用你的意识去感知。在我的故乡，它被称之为——‘气’。”

“气？”

格温有些费力地发出这个古怪的音节，“气是什么？”

“它是一种纯粹的能量，存在于一切事物中，拳斗士、骑士和战士们将其称为‘原能’，德鲁伊和精灵称之为自然之力，但对我来说，它就是气。”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一层无形且透明的气旋浮现在橘猫身体四周，托着它缓缓上升，悬停在空中。配着橘猫脸上庄严的神情，这一幕显得神圣又滑稽。

“这，这就是气？！”

无形的气流划过面颊，令格温不由自主地后靠几分，他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将橘猫托起的事物，却只能感受到迎面吹来的风。

“气具有极强的可塑性。”

橘猫前爪上升腾起一团明黄色的光团，那光跃动在它的掌心，透出一股子厚重沉凝的气息，还有几分神圣不可侵犯的意味。

“厚重如山，灵动如风，狂暴如火，平和如水。”

随着三问的声音，它掌心的光团也随之扭曲变化，从沉凝的明黄色到灵动的白色，再到炽烈的红色，最后又归于平静，变成了蓝色的水滴形状。

“这就是气。”

它语气中透出一种强烈的自豪，“这就是我的拳术。”

“想学么？”

“我想学！请教我吧，三叔！”

“到了现在还要叫我三叔？”

“···老师！”

格温很快就明白了橘猫的意思，“我愿意跟随您学习，老师！”

“呼噜噜噜噜——”

橘猫发出一阵与形象不搭的魔性笑声，“还不算太笨，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它很快就收敛情绪，正色道：“除了教你最基础的入门知识外，我再给你一样东西，或许会在这次任务中起到一点小小的帮助。”

它掌心的气团又变成了炽烈的红色，嗖的一声落入格温眉心。与此同时，格温脑海中出现了一团燃烧的烈火，当他将意识放在上面时，立即感受到一种狂暴炽烈的毁灭气息。

“什么时候等你能感受到气，就可以从脑海中的火焰上自行感悟拳术了。地水风火四种元素分别有对应的拳术，这个是最适合你的，其他三种拳术之后也会用这种方式依次传授给你，让你从中自行感悟。”

“格温？”云梦提着一个手提箱沿楼梯走了下来，“我们该准备出发了，你先去街上叫辆马车，我和三叔再说几句话。”

“好。”

格温接过手提箱，又对橘猫行了一礼，“我会认真体悟拳术，期待之后跟随您学习更多，老师。”

三问矜持地“嗯”了一声，看着他出门到鲱鱼巷外叫马车去，随后便对上云梦意味深长的目光。

“格温的天赋有那么好？您就这样把种子交给他了？”

“他是个天生的拳斗士，我不想让传承断绝。”

橘猫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更何况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几名过客，早晚是要回去的。我想至少在离开之前，能给自己的拳术保留下一道火种。”

“也是，我们终究要回去····”

云梦望着门外堆积的白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能死在哪次任务里，这样就再也不用为那些往事所烦恼。”

“欸！可别这么讲，”橘猫有些不高兴了，“你得好好活着，知道吗，人活着才有希望。”

“放心，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云梦摆摆手，转身就向门外走去，“我跟您开玩笑呢，三叔。家里就托您照顾了，等我顺利完成这次任务，再回来找您聊。”

“记得小心些，”云梦走到门前时，橘猫又叫住她，“信使传来消息，北地最近可不太平，千万要注意安全。”

她没说话，只是朝橘猫笑笑，关上门走了。

等云梦走到巷口，那里早有一辆马车在等她，格温拎着手提箱站在一旁。“去港口。”云梦对车夫说了目的地后，就跟格温坐进车厢，看着窗外的街道开始向后移动。

“你打算怎么去北地？”

“先从群岛坐船去浅水湾，”云梦裹紧大衣的领口，“那是一座精灵和半兽人们划分出的中立城市，由安里尔德的精灵们派人管理，等到了那儿，我们再想办法进入北地。”